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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长歌

作者:岁月枯荣 | 分类: | 字数:131.1万

第50章 新任司录郎

书名:剑气长歌 作者:岁月枯荣 字数:6066 更新时间:2024-10-30 02:33:01

一身崭新的朱红官袍穿在肌肉结实匀称的身体上,竟然出人意料地撑出了几分像模像样的官威。

手下鬼差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张等身齐的大铜镜,放在官署后临时布置出来的卧房中。

要知道铜镜这种东西,天生与鬼物相克,常常成为鬼差们用来压制厉鬼的法器,这么一大块完整铜镜在幽冥之地可不多见。

林默在铜镜前转动着身子,从不同角度欣赏自己穿着官服的样子。

两名鬼差站在房间角落里,尽量避开铜镜照射范围,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落入那面他们眼中比阳光还刺眼的镜子照射范围。

这位刚上任的司录郎听说年纪不大,脾气可真不小,一言不合就杀了前任司录郎,还是神主大人亲自下场才制伏了他,就这样,神主也没舍得杀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反而给了他查察司司录郎重职。

搁地府之内,这等好事谁不羡慕嫉妒恨。

林默镜子前欣赏了好一阵,这才将铜镜正面转向墙壁,铜镜上装有金属轴柱,可以转动,这样也避免搬来搬去,更不用每次用完得用布将铜镜遮盖起来,免得哪位鬼差一个留神伤在铜镜之下。

他看着两名官署派来的手下,问道:“本司一共有多少冥差?”

孙琦威道:“回大人话,查察司共冥差三十二名,分六个小组,三组负责内务,三组负责外调检视,不过……不过……”

林默眼睛一瞪,摆起官威:“本官面前休得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喏。”孙琦威面色很尴尬,嗫嚅道:“三组外调检视差员前些日子随前任捉拿……捉拿司录郎大人时几乎全军覆没,剩下几个也元气大伤,听说去了轮回司,准备投胎重生。”

真他……报应不爽。林默哭笑不得,一半手下竟然让自己给干掉了,没手下还怎么办事?

他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问道:“另外三组呢?”

孙琦威道:“小的便是内务补给组掌印吏,范四是刀笔吏,还有一位掌库吏赖东正在堂下候命,是否请他进来。”

范四就是他身边那位瘦小的鬼差,正一个劲作揖打躬。

林默道:“要新招人马的话,衙署有何规矩?”

囚牢里坐了不知几天,这方天地光阴流转似乎与五源大陆和人界都不一样,没法从天时变化分辨时辰、日子,更没法从天地气息流转来判断天地运行规律。

最后他还是向前来说服的陆判妥协,反正他也看出来了,不接任这个司录郎,接替前任何少平,那位高高在上的广闻天就不打算放人。

牢房里关了上百年的囚犯大有鬼在,多他一个不多,不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还真能耗过一方天地之主。

说不好听点,广闻天在幽冥就是老天爷之一的存在。

查察司属判官四司之一,专职查办坠入幽冥,广闻天地盘上所有灵魂善恶罪德,外出巡访也是常有之事,或许还能找到某个机会逃出生天去。

可他还是一直不太明白,广闻天为何留下他,且委以重任。

当然司录郎这种职位在冥差中也算不上位高权重,但留下他不杀,已经很耐人寻味,给予职司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幽冥再缺人手,也不至于连一个司录郎都找不出鬼替代。

什么因果契约,因果偿还那套,林默一个字都不信。

陆判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的要打几个折扣。

范四道:“这个简单,查察司乃判官四司之一,与其余三司共掌十大阴帅,他们手下阴卒数千,只需司录郎大人一纸公文,大把阴卒挤破了头也要挤进本衙当差,找几个修为尚可,有点文化的鬼差还不容易。”

真那么容易,广闻天花大力弄老子来干嘛!

林默嗯了一声,“此事就交与你二人办理,记着,别给本官找来些没用的家伙,要聪明伶俐,且通文墨,别认死理的,嘴巴最好得会说,骂人堵门更要一把好手。”

手下懂不懂他的用意他根本不管,反正安排下去,你照办就是。

他阔步往外面走,走了几步,想起一事,停下来问道:“你们这儿平时都吃啥?本衙可有厨子?”

孙琦威怔了怔,才想起这位新上司并非魂体之身,赶紧道:“咱衙门这些都是死过一次的魂体之躯,日常只需些精血石就能满足所需,大人有需要,小的马上去阴曹司那边要几个会做饭的厨子过来,那边成千上万小鬼等候甑别,找几个厨子还不易如反掌。”

林默还是担心,“厨子总得要食材才能做饭!那材料从何而来?”

孙琦威笑道:“那就更简单了,幽府外山间最多的就是野兽,这里没人吃肉,找几个阴卒去抓不就成了,至于佐料这些,山上应该能找到,只需多找些这方面有经验的小鬼去山里,弄个大人的饭食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查察司不负责审案,只负责调查,从阴曹司从各界城隍接引来的材料中寻找赏善罚恶证据,并加以核实,形成结果交与阴律司审理判决,再由赏善罚恶两司负责执行。

第50章 新任司录郎

不审案自然不设公堂,一间稍大的廨署便是司录郎大人处置公务的地方。

掌库吏赖东正在廨署中等候,看他那副满脸不把别人放眼里样,生前就像专管案牍官员,几分书呆子气,两眼半眯,很有读书人清高不与世浊的骄傲。

林默请三位落座,自己就坐书案另一边,也不管三人正等他安排事务,从‘情结’中取出一应茶具茶叶,泡起了茶。

泡茶不为待客,鬼吏没肉身,用不了喝水解渴。

公务房中也无备好的水壶,好在林默不用打水,略施水法,掐诀捏指,平空拘来些纯净水露,加以火术烧煮,很快泡出一壶浓酽茶汤。

可惜就是没肉可吃,幸得在这儿也没太强烈的饿感,吃东西的想法仅存于心,而非肉体需要。

他喝了口水,微苦的茶令头脑清醒,茶香很快在口腔中消失,有一种中了幻术的错觉。

“孙掌印先去办我先前安排之事,不用杵在这里,至于招兵买马一事,到时范刀笔配合即可。”

打发走孙琦威,他开始询问起衙署内诸般事务。

虽说广闻天要他卖一百年命,他还是在寻找逃跑机会的大前提下,准备做点实事。

说不定那位神爷一高兴,就把他放了呢!

这只是撞大运,他的基本想法还是一个字‘逃’。

幽狱中鬼满为患,其中百年未得判决处理的鬼魂一抓一大把,据犯鬼们闲聊,幽冥差府办事效率极低,四司主官忙于鬼道修行,基本就是放任不管,没有主官管着,下面鬼办事拖沓程度可想而知。

像住在林默隔壁囚笼的一个胖鬼,生前只是个屠户,因杀生太多被阴曹判定有罪,因此一到这里就成了囚笼一员,原本一件极简单的小案子,也就罚罪十余载,结果呢!已经领过六十余块精血石保持魂魄不散,按照幽冥界算法,一年每鬼最低精血石需求半块,阴司给出的囚犯伙食是一块,六十余块也就意味着甲子光阴,一件极其简单的案子,因查察司始终未得结论拖延至今。

如此种种,幽狱中比比皆是。

他想尽快结束这些陈年旧案,也好拿这些找广闻天邀功,看能不能减少一些完契光阴。

结果一问之下,所有旧案之所以久拖不决,也不全是查察司责任,从上界各地城隍到阴曹司,就没有更多人手处理堆积如山的案卷,也没有更多人手去核实查证,再到阴律司乃至赏善罚恶两司都存在令行不畅,人手短缺的问题,使得积案如山。

幽冥地盘足够大,也装得下这些不用消耗太多物品的魂体,精血石产自忘川、无定两大河,幽冥中魂魄数越多,精血石产量就越大,天道常恒,在幽冥就是颠朴不破的真理。

最关键的点也在于幽冥识字鬼太少,案卷由上界城隍记录,城隍则多半是读书人出身,记载极有读书人风范,微言大义。

到了地府,读书鬼少,那些读书人城隍卖弄文采的记载,又容易让人生出歧义,总不能所有事全推给诸如赖东这种正经读书人去做吧!

麻烦,需得一一梳理,分清主次,最终尚需广闻天最后定夺。

……

林默也不急,从小到大悲摧的经历养成了他的耐心。

经过不知多少日子整理,整理出一系列问题,将待查案卷按时间分成陈、近、新三个阶段,再将三个阶段划分轻重缓急四类,由内三组分门别类,交由刚招入的三组外调配合阴曹进行核实,且全部案卷有期限限定,若下面的外调吏员偷奸耍滑得不出结果,第一次扣俸禄,第二次就挨板子,当然外调吏员能拿出证据表明他尽了力且责任不在他的除外。

分类对研习过大衍之术的他并不难,无非以数术之法拿出一个框架,依阴律找出几十条重点词汇,让掌库吏及手下循章索骥罢了,再有赖东这种正经读书人帮忙,运转十分顺畅。

重点还是他的奖惩制度收到了奇效。

他们行动起来提高效率不打紧,查察司本就是阴曹中核查罪证的衙署,例行公事,无可厚非,但整个阴曹官府体系是一个整体,哪是一个司曹积极就能彻底改变体制。

因此这些日子,查察司几乎所有外调无一例外,受到了来自阴曹司的阻挠和干扰,随着查察司待查案越多,逐渐又蔓延到下级十大鬼帅,三大鬼使衙门,乃至散布各界的接引城隍。

并非有人针对林默,而是他要求核实的线索,阴曹司那边在他规定的时间内根本拿不出结果。

而这位上任三把火的新官不管不顾,每天向顶头上司六部功曹上告信如雪片也似,且越挫越勇,短短一段时间,几乎把同僚司曹全都告了一遍。

阴曹司首当其冲。

而且他还把查察司所做改变整理成册,逐条逐款,向上级汇报,希望各司曹效仿,为整个地府顺利运转做出应有职责。

这些东西,大半压在了六部功曹手上,不过林默并不气馁,只要没得广闻天回应,他就上书不断。

第50章 新任司录郎

甚至把六部功曹压他案卷,有文不批的罪过全都拟成奏章,递到被告六部功曹手上。

一时间,整个地府官场鸡飞狗跳,无人能得安宁。

可偏偏没人挑得出毛病,林默上书全占着理,即使过于偏激,也是站在对地府有利的前提上,谁都不敢跳出来正面反驳。

只要广闻天装聋,哪怕六部功曹也拿他没辙,他这司录郎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广闻天亲自任命,没鬼能擅自做主,将他撤官罢职,更不敢流放让他离开。

偏生林默打了鸡血似的乐此不疲。

他不疲,下面的吏员可受不了,每日大量案牍,还得不停去找各司曹配合,别人不搭理,本司又有规章约束,办事鬼差只能各施神通,撒泼打滚,骂街堵门,无所不用其极。

查察司招来的鬼差也越来越多,很多直接从三位鬼使那儿直接招募,选人标准不再看是否有鬼修潜质,而是认不认字,能不能骂街。

六部功曹当然不会给查察司新增资源名额。

可林默补缺三组外调无可厚非,再加上他个人的阴司俸禄,足够养活上千鬼差,精血石于他无半点用处,上面又不能不给,因此他的人马越发壮大。

每天各司各部门口都有查察司前来递案卷要求回复的吏员差使,得不到答复就堵门撒泼,搞得各司各曹不厌其烦,又没太多办法可行。

……

“大人可有想法?”

眼高于顶的书呆子赖东这些日子对这位新任上官也有些佩服,佩服不在能力,而是做事的执着。

林默低头喝茶,手上还拿了一只鸡腿在啃。

幽冥之地野味确实不少,又肥又大;挑出来的厨子本事也不小,居然在附近山上找出了上百种佐食香料,加上这些厨子精湛厨艺,这些日子好好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

也只能过过嘴瘾。

这方天地的奇异在于,不会饿,同样也不会吃饱,东西吃过就算,既不能转化成精血,也无法让肚子有饱腹的满足感,甚至连吃进去的肉脂余香也转瞬即逝,完全不会保留。

“万事俱备,只欠一场东风啊!”

赖东眼睛一亮,“大人是准备再闹出一件大事,请神主定夺?”

林默瞪了书呆子一眼,又瞥了眼默不作声的范、孙二鬼,这二位这些日子来不仅要做好本职工作,还得代管外调三组,查察案子增加了十倍,早累得苦不堪言,真要有主意送走这位打了鸡血似的主官,他们早出了。

“闹事,我傻啊!不给他再扣百年算便宜了。”

再做百年!

三位手下面色都变得相当诡异。

林默沉吟着,道:“我要查本官自己的案子。”

“自己的案子?”

三鬼同时抬头,一脸莫名其妙。

林默道:“何少平当日在忘川对我出手,明显不是拿人,而是杀人,他杀人的目的何在?”

孙琦威道:“这与大人当下做的有何关联?”

林默道:“你傻啊!我这套方案对诸司,对上面六部功曹做事旧习,皆或多或少有其影响,他们自然不配合,神主大人肯定得到了消息,装聋作哑而已,他不出面,肯定有他的想法,这是么得办法的事情,谁叫咱打也打不过,面也见不着呢!”

他笑着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查明前司录郎罪行,这样我就有机会,而且同僚上司们一定会在此案子上鼎力相助,为我洗刷罪责,到时神主也不得不考虑该如何收场。”

说到这儿,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是前仰后合,满面春风得意。

三鬼面面相觑。

敢情这位大人弄出这么一大通折腾动静,就是要让整个广闻天幽府厌恶,以达到被驱逐的目的。

如此也好,至少他们也有个盼头,不然就这强度工作下去,还没等到投胎下一世大富大贵,就给这位新上司折磨得魂飞魄散了。

孙琦威讨好地道:“大人准备怎么查?”

林默道:“简单,把当日见过我那两个小鬼卒带来,再将当日幸存的十几位全部弄回衙署,只要能确定何大人接到消息,并未通知下面阴帅配合,就说明他出手并非公务,而出于私心,定罪不难,再加上阴曹们这些日子对咱的怨恨,他们何尝不想借此机会。”

范四起身,抱拳道:“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去办,包管按照大人的意思将案子办成铁案。”

就算他们办不到,只怕如今各曹各司也会帮他们办到。

林默越想越得意,撕下一块虎肉放进嘴里,满嘴含糊地道:“去各曹各司办事的人也不能停了,人手不够,继续找,反正还好几百人好养活,别在乎那点精血石。”

三人称喏离开。

林默收拾完桌案上所有吃食,准备回去好好洗个澡,巩固下修行。

一个人突兀出现在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喝了起来。

林默呆呆凝视对方,心头发虚:“你,你是谁?”

那人侧脸看着他,长髯及胸,眼睛尤其明亮,流露出几分奚落:“不认识了,你不是一直想与我见面?”

林默怔住,赶紧躬身行礼:“属下见过神主。”

换了身衣服,缩小百倍,任谁也难一眼认出这个人便是此方天地六主之一广闻天。

“你那些变法方案不是一味胡闹,真要实施下去,对整个地府办事效率会有很大帮助。”

广闻天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中犹有赞许。

林默低着头,眼珠直转,正想着如何应对。

邀功!

若这位不可战胜的大爷一个高兴,真把他留下该如何是好。

不邀功!

傻子一样在这鬼地方耗上百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广闻天嗯嗯道:“这茶不错,五源大陆带来的?”

林默道:“属下法器内还有些,神主若是喜欢拿一包去尝尝。”

广闻天哼哼两声,“魂体之身,幽冥之地,哄哄感官罢了。”

林默道:“以神主之能,重塑肉身不难,时不时出去走走不好吗?”

广闻天道:“真能那样也就好了,有些事,你不懂,天机不可泄,也无法让你知晓。”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永恒漆黑的天空。

“知道这广闻二字从何而来?”

林默道:“广闻而博见?”

广闻天颔首,喃喃道:“差不多,可惜这方天地,广闻何用,博见又能如何。”

他放下茶杯,手指轻叩桌面:“既然你不想当这司录郎,不当也罢,去本宫守藏室做个守藏,完成百年之契。”

“啥!”

林默一下愣在当场。

搞这么多事,就想着有朝一日能缩短契约,哪晓得到头来高高在上的神灵一句话,就把一切辛苦付出尽数抹去。

一念及此,心头悲愤难当,真想再次拿起剑给这位喉咙来上这么一下。

广闻天微笑,盯着他的脸:“是不觉着咱一样高,你就有机会了。”

林默果断地拱手:“不敢,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广闻天跷起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亮了亮鞋底,“于本宫而言,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