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千里传音

一番修整之后，精力充沛的两人再度启程，继续往西南方向的江淮进发。

离开荥阳之时，石青璇又随口问起了眼下交战双方的形势——

“沈先生以为，李密麾下瓦岗军与朝廷这一战，谁会胜出？”

沈忧之略微沉吟，露出思量之色。

“以我之见，此战李密必胜。”

“瓦岗军已占据荥阳周边郡县，稳住了基本盘，对比劳师远征的朝廷兵马，可以说是以逸待劳。”

“其次，朝廷虽派出了三路人马夹击瓦岗军，但此时的朝廷早已不是文帝杨坚在位时的朝廷。”

“内部各方势力的斗争早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军中更是派系林立，互相提防。”

“因此，三路大军虽看似形成包夹之势，但绝不会通力合作。”

“只要李密集中麾下兵马，将其中一路大军击溃，另外两方纵使不望风而逃，也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石青璇虽未涉猎兵法，但沈忧之的分析都是从局势上考量，高屋建瓴，并不涉及具体的军事博弈，任谁听了都能完全明白当下的战局。

她心中默默想到：依沈先生所言，待李密击溃朝廷联军，凯旋之时，那身处荥阳的“大龙头”翟让，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再想到之前出现的沈落雁，身为军师，此刻却不在李密身边，多半是在为火并之事做筹备。

唉！

石青璇心中叹息：

人世纷扰，无非是为了“名利”二字，实在令人厌烦。

她不明白，为什么红尘之人总是执着于名利，欲望总是得不到满足。

明明大自然给予人类的宝藏已经不可估量，穷尽凡人的一生也不可能全部领悟。

有如此庞大的宝藏在身边，却不知珍惜，反而要汲汲营营地追求那些虚妄之物，实在教人难以理解。

石青璇虽是“邪王”之女，但自小受到静斋圣女碧秀心的教导，“出世”之念早已融入精神，心中所思所想，自然与红尘之人大相径庭。

“一切有为法，皆是梦幻泡影，唯心自足。”石青璇轻声感慨道。

沈忧之亦微微颔首，道：

“天地是一宝库，人身又是另一宝库。”

“若能打开这两样宝库，知悉天地自然之奥妙，区区红尘名利，根本不值一提。”

“怎奈众生痴迷，舍近而求远，身边有如此神藏竟不会挖掘、开发。”

听到这话，石青璇一双美眸顿时异彩连连。

她还是首次遇到一个能与自己的思想高度匹配的人。

不经意间，她看向沈忧之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欣赏。

“君子不立危墙。”沈忧之自顾自地说道：“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石青璇螓首轻点，不再多言。

......

数日后

白日苍茫，雾气渺渺。

荒山老林之间，两道模糊的身影瞬息千变，除了轻微的“簌簌声”之外，很难再捕捉到其它痕迹。

踏——

一声轻响，萝裙沾地，穿出密林的石青璇望着眼前开阔的翠绿平原，心情亦舒畅万分。

“再往前就是淮水航道，到了那里转水路，便可入长江，随后直达川蜀。”

沈忧之平润如水的声音从后方缓缓传来。

石青璇也点了点，回想起这段旅程，尤其是途径洛阳时游玩的那几天，便有些心满意足的滋味。

“前面便是申城，先去那里看看吧。”石青璇柔声说道。

沈忧之极目远望，看向晨曦之下的城关，微微颔首。

随后，两人再度施展轻功，消失在清晨的寒雾之中。

......

申城位于鄂豫皖三省交界之处，又扼住江淮河道，实乃兵家重地。

此时此刻，占据此军事要地的，正是义军中人数最多、地盘最广、势力最大的江淮军。

江淮军的构成颇为复杂，不仅有杜伏威、辅公佑起势时的兵马，也有战败被俘的朝廷官军，以及各地村镇抢抓来的壮丁。

因此，江淮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军心并不稳定，战斗力也差距悬殊。

只看眼下这些守卫申城的军士，便知其内部鱼龙混杂、军纪涣散，实在难堪大用。

......

为了避免江淮匪兵的盘查刁难，沈忧之和石青璇并未直接走城门，而是以轻功翻越城墙，直入内城。

甫一入城，两人便觉此地破败不堪，显然是经历了不小的动荡。

偌大的城镇之中，除了街上来回巡逻的军士，基本见不到其他人影。

街道两旁的商铺、旅舍、客栈等场所，也大多关门歇业，偶有开门的，也是门可罗雀，鲜有人光顾。

走在街上，冷清又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令人不自觉便谨言慎行，目不斜视，只想快步逃离。

细心观察之下，不难发现周围建筑上刀砍剑削的痕迹，甚至还有火灼烟熏之后的焦黑。

不用想，这城中的商铺定然都遭了劫掠，所以家家关门歇业，无以为继。

这也是江淮军的本性，他们每到一地，必先抢掠钱粮，从无长久经营的打算。

身为江淮军领袖的杜伏威，虽然武艺不俗、手腕强硬，但手下的势力扩充太快，人员填充太多，一时也无法完全约束。

这才造就了江淮军的“匪兵”之名。

见到这满城清冷的景象，石青璇也终于理解了沈忧之对江淮军“难成大气”的评价。

如此行径，与山贼恶匪无异，怎能不激起民怨？

......

高楼之上，沈忧之与石青璇并肩而立，俯瞰全城，愈发觉得民生凋敝、百业俱废。

“沈落雁说的不错，淮河水道确实被江淮军完全控制了。”

望着把守在河道两旁的重兵，以及横亘在江面的粗壮铁索，石青璇只能无奈叹息。

在她身旁，沈忧之双眸之中神光流转，视线穿过重重高楼的阻隔，直达数里之外。

随即，一个头顶高冠，年约五十，脸容古拙的高大身影映入眼中。

此人正是江淮军的首领，义军之中声望最盛的杜伏威。

找到目标之后，沈忧之的嘴唇微微开阖，以千里传音之术，将自己的话传入杜伏威的耳中。

双方虽相距数里，但声音却瞬息便至。

众军簇拥之下的杜伏威，骤然听到耳边响起的清冷之声，顿时汗毛椡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