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很久没有这么脆弱的体验了。”牧晨星看着从手肘部位断掉的右臂，和漂浮在不远处，却无法准确定位的断肢，感觉有点蛋疼。

神圣之躯的原子结构可以很好的防御来自三维空间的打击，即便受伤，原子间也能快速定位重新愈合。

可在四维空间，防御能力和原子间互相定位的功能就大打折扣了。

道理不难理解，他的身体结构也好，探查手段也好，都是只有三个坐标的系统，而四维空间，多了一个坐标。

如果说他在三维世界是一个完美的圆，可以抵抗来自所有角度的打击。

那么，在四维空间，他就像是一个由虚线画出来的类似于圆形的结构，多了很多毫无防御的漏洞。

他在这里脆得超乎想象，还是个感知器官有严重障碍的残障患者。

“我tm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了。”他的心情很复杂，既兴奋又蛋疼。

误入四维空间真不是他大意鲁莽。

原着之中万有引力号追击蓝色空间号，要在一年半以后才会遭遇位于奥尔特星云，范围达到几十个天文单位的四维碎片。

而想要进入四维空间并不是到达这个区域就行的，需要找到随生随灭且不规则运动的翘曲点。

牧晨星超越那两艘飞船，来到演算中的区域之后，飞行速度已经降到了光速以下，开启了探查之眼和电磁波探测器，仔细的寻找翘曲点。

可谁tm能想到那玩意突然出现，一点征兆都没有。

进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四维空间。

也只有进入之后，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三维空间根本看不到四维，但从四维空间能够看到三维世界的一切并且能对它产生作用。

还没来得及兴奋，一个忽快忽慢，难以计算出精确距离的物质碎片就削断了他的右臂，然后，一闪一闪的跟施展了缩地成寸一样，迅速的远去。

牧晨星知道那是错觉，他只是没有掌握这里的空间感。

置身在四维空间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就像生活在三维空间中的一张二维画中的扁片人，不管这幅画多么丰富多彩，其中的二维人只能看到周围世界的侧面。

只有当一个二维扁片人从画中飘出来，进人三维空间，再回头看那幅画，才能看到画的全貌。

同样的道理，从四维空间看三维世界，才能真正的看清三维世界的样子。

这让他想起了一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果把三维世界也比做一张画，以前看到的只是那张画与眼睛平面垂直放置时的样子，那是画的侧面。

只有从四维看，画才对他平放了，才能看清那幅画的全貌。

而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挡住后面的东西，任何封闭体的内部也都是能看到的。

这种视觉效果极其震撼。

一幅宏伟的巨画舒展开来。

亿万倍的信息量同时涌进大脑，他有种微微的眩晕感。

幸亏这里是物质稀薄的宇宙深空，否则，他怀疑自己会宕机。

太清晰了，物质的所有结构他都能用肉眼直接看清楚。

当然，透视原理仍然起作用，太远就看不清了。

从四维看三维，没有“透过”这个概念，一切的一切都并列在外，就像我们看一张纸上画的圆圈，能看到圆圈内部，并没有“透过”什么去看。

所有层次都是展开的，即便是固体的内部结构，也能看到它们所有的断面，仿佛整个宇宙的所有细节全都并列呈现了出来。

“并列”这个词可能会引起误解，物质的形态、空间位置并没有任何变化，三维世界中的熟悉形象还在，是细节的一部分，与其他无限的细节并列在一起。

事物在各个层次上都暴露在视野中，原本封闭的和被遮挡的，都平行并列了出来，显露出无限的细节。

无限的细节产生了无限的信息，让他产生了一种令人眩晕的深度感，像一个无限嵌套的俄罗斯套娃，也像两面镜子互相映射，而出现的无限延伸的镜子长廊。

感受高维空间仿佛是一场灵魂的洗礼，自由、开放、深远、无限这类概念突然都有了全新的含义。甚至让牧晨星暂时忽略了自己的伤势。

他痴迷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远处的星河，以及自己的身体。他尝试着从一个方向，像在三维世界里一样触摸自己的皮肤，也尝试着从另一个方向，直接触摸自己的骨头或者是内脏。

那是一个在三维空间中不存在的方向，第四个坐标点。

当最初的眩晕过去之后，他发现了一个被忽略了的感觉，这个感觉被周围环境的无限细节所转移，就是对空间本身的感觉，或者说是对三维之外的第四个维度的本能直觉。

不是用任何辅助设备计算出来的，而是他的生物本能的直觉。

他称之为高维空间感。

置身于四维空间中，肉眼看到的空间也是均匀和空无一物的，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纵深感。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来见证你们的存在

这种纵深不能用距离来描述，它包含在空间场的每一个震动弦之中。

方寸之间，深不见底。

“真是一个迷人的世界。”他闭上眼睛念诵了一段净心神咒，天知道他有多久没用这种方法回复冷静了。

四维空间很迷人，也很危险，一旦迷失心智，必死无疑。

平复了情绪的激荡，然后转换成了光子形态。

在三维空间，光子形态比神圣之躯的物质形态，身体强度低了几十倍。

但在四维空间，果然如他的猜测，能量形态比物质形态的防御效果高了无数倍，因为三维的物质在这里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可光子形态仍旧让他没有安全感。

小心翼翼的摸索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了断臂，成功结束了残疾人的状态。

下一步当然是寻找翘曲点。

冒着生命危险探索未知领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准备先退出去再说。

翘曲点倒是不难找，一般是球形的，光在球体内部有折射，里面的物体也有一定的变形，造成物体形状的不连续。

当然，这只是四维空间中的光学效应造成的，不是真正的变形。

三维空间的情况不一样，出现在三维世界的翘曲点没有光的折射效应，是完全隐形的，只能通过它所囊括的空间内部已经进入四维的物体的消失，来感知其存在。

这在黑暗空旷的宇宙深空，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陷阱，牧晨星在心里为自己“掉落陷阱”开脱了一句。

再次小心的摸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处翘曲点，退出了四维空间。

“扫描空域之内的所有翘曲点，通过两个维度的交互，计算第四维坐标，构建四维空间模型。”他向智能助手小泛下达着命令。

【收到指令，开启世界控制器】

【开始计算空间结构】

【构建拓扑模型】

【计算中……1％……】

【预计演算时间178年，请求增强算力】

小泛的回馈结果不太好。

牧晨星叹了口气，他可不想等这么长的时间，命令道：“启源全功率运行，暂停一切科研项目，投入全部算力。开启虚空控制器制造微型探测器，深入探索四维空间。”

启源现在包括了大时钟和他原本的天体级计算机，满功率运行每分钟能烧掉上百颗恒星的能量，需要大量抽取十七个宇宙的暗能量。

巨大的能量流会形成暗能潮汐，对当地的地球造成不小的影响。

当然了，不会引起什么灾难，就是宇宙微波辐射和引力波、光电辐射之类的波动比较剧烈，会对当地的天体物理学、量子场之类的物理学家造成一些困扰，也可能是一些灵感或者是心理创伤。

牧晨星也不知道具体的效果，他是第一次这么干。

【接收指令，启源计算机全功率运行，预计演算时间28年】

【启动虚空控制器，微型探测器持续放出】

【接收数据，导入中……】

随着虚空世界里面的天体计算机全功率运行，以及虫群一样的微型探测器乌泱泱的涌入四维空间，演算进度大大加快，但进程已经无法完全掌握。

随着探索到的数据不停导入，正确和谬误的数据流不断的刷屏，四维空间的拓扑模型不断的完善又推倒重建。

反正牧晨星已经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真正的掌握四维空间的结构了，小泛也计算不出来。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百年，用三维技术探索四维，不确定性太大了。

“你遇到了危险？知识宝库探查到了巨大的暗能量流，大时钟全功率运行了？”彦紧张的拨通了他的通讯，焦急的询问道：“你怎么样了？需要我过去吗？”

“我没有危险，也没遭遇敌人，在研究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就是有点幽闭恐惧症。”牧晨星安抚着彦。

他没开玩笑，从四维空间回到三维世界之后，突然感觉以往的世界是如此的狭窄和憋闷，有一种窒息感，非常像幽闭恐怖症的病理反应。

即便身处无边无际的太空，他依旧有一种闭塞感。

“幽闭恐惧症？”彦放下了担心，调侃道：“你钻到小黑屋里去了？”

“没，我在奥尔特星云，身边一千公里范围内没有一个星体，但就是有一种身处小盒子的闭塞感。”牧晨星皱着眉，难以形容他此时的别扭。

“算了，我现在解释不清，回头给你看个好东西。”他聊天的兴致不高，满心都是四维空间。

“行吧，我等着看你的好东西。”彦善解人意的挂断了通讯。

对四维空间内部的探索还在继续，里面的空间具体有多大，根本无法计算。

但空间碎片在三维世界的投影范围已经初步的探查清楚，四维空间碎片的三维投影是球形的，半径在四十至五十个天文单位之间，与狭义上的太阳系大小差不多。

正在向远离太阳系的方向运动，或者说，正在一边塌陷，一边远离太阳系。

【发现人工造物】

探测器发回了一段视频，在四维空间之中，发现了一个圆环状的物体，由于空间坐标的缺失，无法确定距离，更没办法精确的测量体积，估计三维直径在八十至一百公里左右，环箍直径约二十公里，像一只太空魔戒。

环箍上可以看到电路状的复杂结构。整体是封闭的，没有呈现三维展开，内部完全不可见。

很显然，这是一个人工建造的四维物体。

随后，放出去的探测器在四维碎片的深处发现了更多的不明物体。

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都带有明显的人工制造特征。有金字塔形、十字形、多边体框架结构，还有各种不规则的组合体。

能够分辨出形状的有十几个，更远处还有大量的只能看出点状的物体，总计有上百个。

跟“魔戒”一样，没有任何活动迹象，也没有发出任何可检测的信号，都是封闭的四维实体。

牧晨星心里清楚，那是自称为“墓”的四维文明残留物，很多都已经死了，可能还有活着的，但自己没有救援的技术。

四维物质和四维生命在维度跌落的一瞬间，就会衰变成三维物质，步入彻底的死亡。

这个宇宙已经没有四维世界了，这里仅仅只是一块碎片，像大海干涸之后的一处小水洼。水洼里面是已经死了的，或者是正在等死的四维文明。

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三维向二维跌落的火苗已经点燃，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一个二维生物也会像自己一样，心情低落的缅怀着三维文明的灿烂。

这个宇宙的生命到底在想什么？不把宇宙砸个稀巴烂就不痛快吗？

他们就那么喜欢在黑暗的森林中狩猎？

有些高等文明是有力量结束这一切的，规划宇宙秩序很难，甚至在有些人看来属于费力不讨好，但总比大家一起死强吧？

别说什么重启宇宙，在没有超脱宇宙的情况下，想要在保证本身文明存活的前提下成功重启宇宙，那就是个悖论，是不可能成功的。

“加大探测器的投入，尽快构建四维坐标系。”他想要在更多的墓碑跌落三维之前，去扫墓。

那些文明建造墓碑，就是想要在灭亡之后留下点什么，让别的智慧生命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

他，要去记忆，要去见证，那些文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