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袁暧从在街上遇见沈建文之后，心里就一直像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一个人在街上走了许久，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她都置若罔闻。

这是自她知晓那些事情后第一次与他面对面对质。可是他的反应，把她心里抱有的最后那一点期待都摧毁了。不是巧合，不是无心之举，甚至造成的那些伤害，他也没有一点想要忏悔的意思。就是这样的人，她真心实意的喊了二十年的伯父，竟是这样的人。

悲哀到尘埃里，袁暧反而哭不出来了，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

多可笑，她的人生，她所有的一切，却不得不与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永远也摆不脱，忘不掉。

……

高维买好电影票，却看不到袁暧的人了。在四周找了一圈，没有。打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听。

他有些急了，马上沿着他们来时的街道，一路找，一路打电话。看到每一个相似的身影，都忍不住追上去，可是得来的都是失望。

一直到他几乎快要走回到学校了，那边的电话才被接通，传来对方有些喑哑的声音。

“你跑去哪里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过去找你。”

他说的那样快，那样急促，因为整颗心都悬在她身上而透露出的担忧和关心都溢于言表。

可是袁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并未发觉到这一点，沉默了几秒，并不太在意的回绝，“不用了，对不起，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高维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好一会儿，才自嘲的笑了笑。

即使她答应和自己约会了又怎么样呢？在她眼里，又何尝真的有自己一分一厘。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要去为她担心。她的悲伤从何而来，外表的冷漠又是被谁逼迫，他想要了解，都想要了解，可是她从不给机会。

他现在的角色算是什么呢？一个备胎？不，他连备胎都还算不上。他只是她身边一个……自说自话的小丑。而她，并不曾给过自己丝毫回应。

这样看来，他还真是悲哀啊。怎么说，他也是曾在学校里颇受欢迎的对象，现在工作中也不乏一些女人投怀送抱。可是这个人倒好，对自己的示好如此的不屑一顾。让人既气恼，却又舍不得就此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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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姨，这个萝卜是现在就放进去吗？”

“哎呀，不对不对，这是要最后才放的，少爷，你还是歇一歇，让我来做吧。”

“没事，您就教教我，我多试几次，一定可以做好的。再过几天就是小暧的生日了，我想亲自做给她吃。”

沈建文一回家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正不厌其烦的为了那个人的生日准备着惊喜，心里一沉，走上去打掉他手里的碗筷，“她不会回来了，你别再浪费这些功夫了。”

沈安御不懂父亲突然的怒气从何而来，一边蹲下去捡打破的碗的碎片，一边不满的埋怨，“爸，你不要总是对小暧这样，她也会不舒服的。”

沈建文瞪着他，简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现在不管我对她怎么样，她都不可能回来了。”他顿了顿，“她都已经知道了。”

沈安御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知道什么”。可是几秒钟之后，他的脸色倏的变得苍白，手里的瓷器也被他一个用力，深深的刺进了掌心。

“少爷，你手上流血了。”许素娟看到那满手的鲜血，惊声叫了出来，赶紧跑回房里去找医药箱。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会后悔的。”看到儿子这样，沈建文也不好受，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平日的严肃，嘱咐了几句要他注意伤口便先行回了卧室。

……

“少爷，来让我看看，怎么这么不小心……”许素娟欲伸出手去替他清理伤口，却被沈安御拦开了。

“您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许素娟拗不过他的坚持，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叮嘱：“记得要先消毒。”

沈安御一个人靠在沙发边，怔怔的看着医药箱许久，并没有丝毫打算要包扎的意思。他想到十二岁那年，袁家出事时，袁暧哭的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那是她这辈子最深的伤痛。

她还那么小，就不得不承受家产败落、父母离世的残酷现实，一转眼，她就从一个备受呵护的小公主，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而这一切悲剧的导火线，是自己的父亲点燃的。

“你不许把她留在咱们家。”

“她自有她的亲戚来收养，你多什么事！”

“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后来从爸爸助手那里听来这件事情时，心里的愤怒，和恐惧。

也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把袁暧带回家照顾时，父亲会那么反对。

可是他放不下。早就已经放不下了。不管将来有一天她知道真相后是不是会恨自己，现在，这一刻，他不想放手。

原来幸福真的是偷来的。

他小心翼翼，全心全意，经营的这一份感情，终究还是破灭了。从她离开沈家那天，从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开始，他们，已经结束了。

不要，他不要是这样的结局。小暧只是生气，生很大的气，如果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消气的。

沈安御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按照许姨教的，又做了一遍。颜色上看起来较之前好了许多，味道也还不赖。

他小心的把这些东西分盒装好，驱车去往袁暧的学校。

……

袁暧躺在宿舍里，从七点开始手机就一直响一直响。起先她陷在自己的心事里没有注意，后来，当她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时，就更不想接听了。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准备放弃，袁暧听着手机铃声从响起到落下，从落下再到响起，循环往复，无休无止。让她本就纠成一团的心更是乱七八糟，最后实在受不了的接通。她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明明是可以选择关机，或者眼不见为净。可是心里却忍不住的要猜测，他在做什么，又想对自己说些什么。还是说，她根本从内心里，就是想着他，期盼着他的出现？

好一会儿，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听得到电话里“沙沙”的彼此的呼吸声。

“小暧。”

还是一样温柔的声音。袁暧忍住心里的悸动，并不回应。

许久，他又叫了一声。“小暧。”

袁暧控制住想要哭的冲动，冷冷的质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袁暧特别讨厌这种感觉，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压抑。今天遇见了沈建文，想必他也是知道了，自己知道那些事了。本来就不应该接通的，他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徒增伤痛。

“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那我挂了。”

就在她准备按下挂断键之际，那边却开口了，“等等。”

袁暧停顿了几秒，还是选择听他说完。

“小暧，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放缓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清晰。袁暧却仿佛耳鸣。心不可抑制的一次比一次跳的剧烈。

结婚。她也是曾想过的啊。在她还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无数次与他的婚礼。

她会穿着美丽的白纱裙，而他，也将是全世界最英俊的新郎。他将牵着她的手，后面会有可爱的小花童，有的牵起裙尾，有的撒开花瓣，他会跟着神父对自己说爱的誓词，然后亲吻她。

那时候，她总是会吵着闹着要和他进行这样的角色扮演，好多次都不腻。而他，每次也都好脾气的随着自己。她还能记得，上一次他亲吻自己时，留在唇瓣的温度，仿佛这么久都还没褪去。

袁暧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擦拭嘴唇，却只触摸到一片冰凉。

“沈安御。”似乎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袁暧收起所有的回忆，再次恢复冰冷的神情，“你做梦！”

她挂断了电话，无力的垂下手臂。不去想他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好像是一种恶性循环。她对沈建文当年所做的一切充满怨恨，每次沈安御的出现都会让她联想到这些，甚至他也参与其中隐瞒了她这么多年，她无法不迁怒的把一切都发泄在他身上，看到他伤心难过，就会有种报复的快感。可是伴随着的，也有隐隐的不忍和心疼。然后父母的临走前的惨容再次徘徊在她的脑海里。一切又回到原点。

怎么可以心软，他们都是罪魁祸首。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害的。

袁暧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再次给自己筑起一道坚硬的心防。

……

九点，肖璐第一个回到了宿舍，看到躺在床上的袁暧，惊奇的叫到，“你居然在宿舍！不是和高学长约会的呢。话说我刚刚在外面碰到上次来找你那个帅哥了，还顺便上去搭了个讪，他是来找你的吧，是不是因为他你才这么早回来呀。赶快老实交代，都这样了还叫没啥关系啊。”

袁暧心里一抖，他不会是从打电话那会开始就在下面了吧。为什么在电话里却没有说，是早知道自己不会下去见他吗？那又何必再等。

十点半，钱媛媛和李艳清也回来了，拍拍身上的水渍，“我去，下午还是大太阳，这会居然下这么大雨。”

袁暧看一眼窗外，再次陷入沉思。他应该走了吧，都这么晚了。可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宿舍里渐渐安静，大家安然的进入梦乡，外面还有雨声滴答，轻扣着窗沿。

袁暧睁着失眠的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滴答、滴答，数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