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连几天, 沈安御都是一大早就候在门外等她吃完早餐，然后送她上班，下午也都准时的出现在公司楼下, 接她回家, 晚上待在她身边, 直到她睡觉了。

只是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沈安御尽可能的让自己像空气一样, 不敢说话,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之所以暂时的妥协，大概是因为她的善良、还有一些对无辜的孩子的心软吧。他怕自己一不小心, 随便一句什么话，又会再次激发她的怒火。好不容易, 因为孩子的到来, 他可以再次陪在她身边了, 他不想这么快就打破这样的平和，就算他们现在远没有过去的甜蜜温馨, 至少还可以让他这么近的看着她，照顾她。他向程海生打听了，小暧在公司的工作还算简单，也私下让他从旁多加照顾，他平时再仔细一点, 她的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考虑到了很多, 可是却从来没想过程艺对他的钟情, 是不是会造成潜藏的威胁。也对, 他眼里只容得下袁暧, 哪顾念得到其他。

袁暧不是没有想过他们这样的状况，如果遇到程艺, 会怎么样。毕竟现在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男女朋友，而自己……她不得不承认，一向自视甚高的她如今也理亏了。

所以当程艺一脸怒容的拦在自己面前，用鄙夷的眼神斥责她时，她无言以对。

“你那天不是说你和安御什么关系都没有，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听见人家说，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原来你们背着我偷偷摸摸了那么久！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抢人家的男朋友，你不觉得羞耻吗？！”

她看到那天温婉可人的程小姐，现在正涨红着脸，气急败坏的指着她的脸责骂。幸好这楼梯间少有人经过，她的难堪可以少一点。

她能够理解，无论是谁，在得到过沈安御之后，再失去，都不会甘心。她前几天不也正是处于这样的状态，只是那时，她已没有了直面的与她对峙的立场。说到底，这一切也不过是她自己作死作来的。

“你说啊，你到底想从安御那里得到什么。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假装无辜了，我刚才看的清清楚楚，你从安御的车子上下来，你们还，还，”

袁暧仔细的回想刚才她进公司时发生了什么，沈安御只是和平常一样的把她送到了公司门口，后来……难道是他帮她擦掉额头上一点异物被看到了？

程艺见她一径沉默，愈发生气，抓住她的衣襟把她往后推，袁暧一时不察，往后倒去。两人纠缠着一同摔下楼梯。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袁暧只觉得天旋地转，下意识的，就去捂住肚子，可是旁边的程艺紧拉着她，竟正好摔在她身上，整个人只觉得全身震痛，肚子也不能幸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重量从自己身上退去，可是疼痛并没有停止，耳边传来程艺的轻声惊呼。

她试图站起身来，腿却软的根本使不上力。

程艺哆哆嗦嗦的掏出电话，似是在打电话求救，没有人发现她在低下头瞥到有血顺着袁暧的腿流下来时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

大概是几个小时，或者只是几分钟，袁暧已经分不清了，她被送上救护车，一路嘈杂的车声和人声，然后是急诊室，耳边有医生、护士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最后回到病房内。

她一直是醒着的，她知道他来了，就在旁边。

医生说的话她早就听见，她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在颤抖。

是惩罚吧。她曾经说过那样的狠话。

“对不起……”程艺和岳鑫的董事长站在一旁，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好不无辜。

她是该恨的，可是又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资格，她只是维护自己所拥有的，是她一开始，做错了选择。

沈安御转过身看他们一眼，眼神里的冰冷让两人都不寒而栗。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袁暧平静的出声替她解围。既然是意外，她无意故意抹黑其他人。

“是我照顾不周，沈总，实在对不起。”程海生也接过话茬，隐去事件原委。

反正当时没有人在场，依袁暧高傲的个性，她不会屑于说出这件事情，何况一开始，她就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

沈安御遣走其他人，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袁暧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的白色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觉得难受，胸腔积郁的石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孩子。

他让她受伤了。

失去这个孩子，更疼的，是她。那种骨肉从身体里分离的痛，他不能代替她承受。

他的手伸至她的脸颊，那里明明是干净的，可是他却仿佛看见有眼泪一直在流，怎么也擦不走。

“对不起。”他无力的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她的伤痛。

袁暧的目光微微瞥向她，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困惑，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她还以为，孩子这件事，他肯定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她故意为之，毕竟他一开始就觉得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是吗？所以他应该要生气的吧，她没有留住他想要的孩子。但是为什么，现在他在说……对不起。

她不是铁石心肠，也许，她比自己想象中，对这个孩子的在乎还要多得多。当得知他留不住的时候，她的痛苦也比想象中要深得多。可是她无力改变什么。当他握着她的手，用温暖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有一刻软弱的想，我不要爸爸妈妈了，那些回忆，就忘掉，我只要他可不可以。

原本以为流不出眼泪的，可是他刚才那句对不起，还有他温暖的怀抱，袁暧控制不住的吸吸鼻子，她讨厌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又忍不住要去眷恋。

也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袁暧终于放下全身的疲累安心睡去。

沈安御第N次摸了摸她额头上的撞伤，终于在许素娟的召唤下回过魂来。

“我在这儿看着，外面小肖好像有急事找你，你先出去看看吧。”

只要是事关小暧小姐，沈少爷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放下，何况这次小暧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许素娟心疼这两人都受苦了，也很能理解外面那些人苦着一张脸却不敢在他面前出声的处境，只好自己来当这个传声筒，毕竟偌大个公司，还是得顾及一下。

沈安御倒是没有不肯，只是他出去了不到两分钟就返回病房，许素娟瞧瞧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不到一个星期，小暧就接连两次进了医院，这事故也一次比一次严重。旁人一看到沈安御的脸色都忍不住胆战心惊，更遑论引发事件的当事人了。

袁暧看着眼前的程艺，她似乎真的吓得不轻，一个劲的低着头向自己道歉，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当时情况也特殊，虽然她不喜欢她，但是就事论事，这件事的确不能把责任推脱到她身上。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我不是有意的……”

袁暧被她哭得有些心烦，大概，女人之间本来就是互不相容的，和自己相比，她的楚楚可怜应该更能让男人喜欢吧。比如沈安御。所以她才对她更加喜欢不起来。

“我没有要怪你，我自己本身也有问题，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负罪感，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她不耐的打断她，开始想如果沈安御在这里，看见她哭，是不是会很心疼。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可是……安御他……如果知道，肯定会生气，你和他，那个孩子是他的对不对？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沈伯父说，过段时间，过段时间让我们订婚的……”

袁暧愣了愣，大脑放空，嘴巴无意识作着回答：“你放心，我和他没关系，这件事我也会当作从来没发生过，孩子的事是意外，孩子不是他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没有。”

她后来又说了什么袁暧一句也没听见，也不想再听。

沈安御再回来时，袁暧似乎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冷冰冰的态度。不管他做什么都只能得到她的厌烦。虽然有些奇怪她的转变，也有些失落她不像昨天那样依赖自己了，沈安御还是没有说什么，依旧一副把她当作小孩子的姿态，百般呵宠。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

终于，在袁暧第六次把他端过来的鸡汤打翻在地时，沈安御变了脸色。袁暧看着他一声不吭的收拾了屋里的残局，重又坐回到自己跟前，她以为他会生气的，毕竟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好看，她现在又不是以前的袁大小姐可以任意挥霍他的宠爱，说到底，现在他掉头就走从此对自己不闻不问，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沉默了半晌，他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奈的，拿她没办法的，甚至还有点难过的语气，叫她：“小暧。”

袁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现下的示弱，他明明即将要娶别人了不是吗？干嘛还要来她这里自讨苦吃，他明明知道她不会给他好脸色的不是吗？

“先别闹好吗？你刚刚……”他停顿片刻，语重心长的劝导，“要养好身体。”

他并不知道自己生气所谓何事，袁暧想，自己所有的抵抗，大概在他看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吵闹而已。

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无论自己怎么对他，都是这样，不会生气，不会和她吵架。以前她觉得这样多好，他多么宠她，可是现在，她宁愿他对她不好，也不要面对这温柔却不得不接受他已经是别人的事实。

“沈安御，”她盯着他的眼睛，企图冷漠的撇清关系，“孩子已经没有了，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我的事情，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