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是高维。”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袁暧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三抖。

自从她和他摊牌以后，高维也曾联系过她几次, 都被她给坚决回绝了, 后来又发生了那些事, 她就更加没心思理他了, 电话也很久没开过。几个月的时间, 她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是自私的，不在意的人, 无论那人做了什么，她都可以不在意。可是现在, 李艳清是她的……就算称不上多好的朋友, 也足可以算作好的同学。早在刚才和李艳清的谈话中, 她提到高维的名字，袁暧就有点猜测了, 现在他又给艳清打电话。不会这个孩子……

“你……找艳清有事吗？”她凝了凝神，克制的问道。

“之前她问我一本书，我今天刚好在书摊看见了，所以打来问问看她还需不需要。”

只是借书？

“原来你和艳清关系还挺好的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她随口这样问道, 期望自己没有表现的不正常, 却忘了本身她说出这样的话, 就已经足够不正常了。

高维在电话那头无声的苦笑, 要是其他人他还可以自恋一下对方是不是吃醋了, 袁暧……就算了吧。

“我们也没有很熟，只是偶尔碰到会聊聊, 毕竟是你的室友不是，亲友团也是必要的嘛。倒是你，一下子就消失了那么久，要不要这么绝情，就算看不上我，也不用躲着我吧，实在太令人伤心了。”他故作夸张的语调想缓解一下适才自己的尴尬。

袁暧听着，感觉挺符合他一贯的说话方式，又问了几句关于艳清的，都是很正常的回答，她听不出有什么边角，好像自己的怀疑反而显得小人了，不觉有些羞愧。

“她怎么了吗？”感觉到袁暧的奇怪态度，高维关心的问了一句，那个天真的近乎单蠢的女生，虽然他们没有太多的联系，但偶尔在一起相处，她的一些小偏执和莫名其妙的认真让高维觉得，也还挺可爱的。

既然和他没有关系，袁暧便只简单的说了“她身体有点不适，在休息”。

“她没什么事吧。”

“哦，没什么大碍，你说的事情，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袁暧不想多说的中断了话题，毕竟牵扯到李艳清的私事，她不想透露太多。而自己和他之间，也还是尽可能少接触的好。

下午袁暧打电话叫了外送，李艳清到四五点的时候才醒过来，她端了些粥和清淡的菜色给她吃，又休息了一会儿，李艳清便提出出院。

虽然之前医生也说只要肚子不疼没什么其他异状就可以出院了，但袁暧还是再三向他们确认，被保证没问题才敢同意。

可是李艳清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她这样的状况，也不敢马上回家，学校宿舍的环境毕竟不太适合休息……袁暧思量了很久，最终让出租车把她们送到了郊区的别墅。

沈安御说过这里就算是给她了，他也不会再过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吧。李艳清住在那里还有许姨可以帮忙照顾，怎么也比在外面强。她想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他的就暂时放一边吧，于是不管艳清的百般推辞，直接把人给带了过来。

屋子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扫，很干净，除了管家也没什么多的人，这样挺好，清静。

李艳清曾经跟踪她来过这里，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踏足，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下午高维给你打过电话。”

原本还在四处打量的李艳清一听到那个名字，惊的僵住了身子。

袁暧并未察觉她的异常，继续告知：“你当时在睡觉，我便没有叫醒你，你看看要不要给他回一个？”

“他，他说了什么？”李艳清紧张万分，“你没告诉他我在医院吧。”

“没有，我怕他又多问什么，就什么也没说。你要不还是给他回个电话吧。”

李艳清松了口气，点点头，却并未有动作，还好袁暧也只是顺口一提，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关注，安顿好她之后就去客厅了。

许姨原本不在的，谁想晚上竟然过来了，袁暧很是惊喜了一番。许姨看见她带了人回来，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是对她和沈安御之间的事情更为上心，旁敲侧击的问了很多话。

袁暧无奈，却又不能表露什么，只好心不在焉的敷衍几句。

“其实少爷真的很关心你。”许素娟一边从柜子里拿出食材，一边劝说显然还对少爷存有意见的袁暧。想想小暧不在的这一个月，少爷哪天不是到深夜才回家，怕她吃不好，专门挑选了几位大厨入驻学校食堂，虽然他没说，可是家里人都知道少爷一直在注意小暧小姐的动态，今天也是一知晓她回这里了，便托她过来照顾。小暧明明也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以前对少爷黏得不得了，怎么现在突然就闹得这么僵了呢。

袁暧不以为然，他的关心，她现在一点也不稀罕，他乐意对谁好就对谁好去，与她何干。明明两人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他已经有了他的程大美人，又何必还利用许姨来多费唇舌的对她说这些。

晚饭的时候有李艳清在，总算是分走了一些话题，袁暧终于得以喘息。

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度过，不过八、九点，袁暧就觉得很累了，许姨得知李艳清的情况主动要留下来照顾，这样也好，她还可以继续去找工作，不用太过担心。

躺在前段时间睡过的床上，袁暧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他抱她的，他请求的，他给她做饭的，他喂她吃药的。他是对她好的，可是这好，终究也不再是独一无二了。她该怨恨他的，爸爸妈妈的死，可是如今嫉妒比怨恨更深。而思念，比嫉妒更磨人。

她竟然，是在想他。

领悟到这个事实，袁暧更加厌恶起自己来，她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忘记父母的死，希望角落的仇恨挤走想念。

另一边许素娟的房间里，沈安御正打来电话。

“小姐已经睡下了……可能今天照顾她的同学累着了……晚饭吃了一平碗，还不错……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照顾她们……”回答完了少爷的问题，许素娟转而问道：“马上就是春节了，难道让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开口：“不会。”

不会什么？许素娟不知道。但是对方已经撂下了电话，她也只好收拾收拾，去休息了。反正不管有什么问题，少爷应该都会比她早考虑到的。

*

接下来的几天，袁暧偶尔在网上看看招聘信息和租房信息，其他时候就陪陪艳清，特殊的纽带，又有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原本没有太多牵连的两个人，也培养出了些亲密的感情。

一个多星期之后，李艳清提出要回家了，袁暧点点头。快到春节，她又不像自己孤身一人，回去是必然的。

“你也早些回去吧，连累你这么多天都不能回家，实在过意不去。”

她本是真诚道谢，只是无意识的戳到了某些痛处。袁暧沉默下来，不再接话，默默地帮她整理好东西，送她去火车站。

临走前，李艳清低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我知道说这些可能很虚，但是还是想说，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虽然可能我能力有限……不过”

袁暧笑着打断她：“我知道。谢谢你。”她知道她的真心，其实她只是帮她一个很小的忙，甚至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帮忙了，却换来她这么掏心掏肺的感恩，有些感动。

分开的时候，李艳清依依不舍，几次回头看她，见她也望着自己，就高兴的摆摆手朝她笑，大概，是因为袁暧陪她度过了她最无助的那段时间吧，她竟然开始依赖她了。明明袁暧比她还要小几个月，可是当有她在的时候，她莫名的感到安心了。

她想，她以后要把袁暧当作很好很好的朋友，就算……袁暧不这么认为。

离开火车站，袁暧有些茫然。

现在她该去哪里呢？艳清已经走了，她不必再回到那个地方，可是不回那里，自己又能去哪里呢。刚才艳清还热情的邀请她去她家里玩，被她客气的拒绝了，早知道应该厚着脸皮答应的。

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每个人脸上都是即将迎接新年的喜庆笑容，现在，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啊。

想了很久还是无法决定去处，袁暧坐车到了墓园。

有一阵子没来了，这地方显得愈发荒凉。袁暧数着阶梯，一步一步走至爸爸妈妈的墓前，他们一直在这里，他们被永远留在这里。

墓碑上的字被风吹雨淋的淡了颜色，袁暧蹲在碑前，伸出手一点一点描摹着碑上的名字。

“爸，妈。”才一开口，她就忍不住哽咽了。原本以为已经克制的很好了，这一刻伤口好像又被重新撕扯开，“你们好吗？我很想你们。”

“过去我无知，对沈建文那么感恩戴德，你们看到了一定很生气吧……可是即使是现在我知道了一切，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是那个众人眼中成功人士的典范。妈，你说，恶人真的会有恶报吗？”

“妈……我难受。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你们都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留下来有什么用……妈，你陪陪我好不好。”

她环抱着双膝，头愈来愈低，直抵到离地面仅剩一公分的碑石上，石头是冰的，她也觉得越来越冷。不一会儿，连雨滴也赶来凑热闹，滴答滴答，周围湿了一圈。她微微抬起头，雨滴顺势砸到她脸上，滑进脖颈里，带出一阵凉意。

真冷啊。

她想她是应该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的，可是脑袋像木浆，只停在冷的触觉无法再运转，她盯着地面的水花努力想回想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了，可是越是想回想，思绪越是被堵住，最后只能愣愣的发着呆。直到头顶突然被什么遮住，她迟钝的望着黑色的伞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身去看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