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师, 你酒量不错啊，看你今天都喝了好几杯了。”

当于谟佳又一次向身边经过的侍应生挥手示意时，同桌的宾客都忍不住感叹起她这个小姑娘的酒量来。

于谟佳两颊潮红, 闻言只朝对方笑了笑。其实这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答, 以前没什么机会碰酒, 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只是这家酒店供应的红酒确实不错, 至少口感上比她想象中要好的多。

酒会误事, 但是有时候却又是样好东西，因为它能让人麻木。

生平头一次参加这么隆重的活动，本来应该可以留下很多美好的记忆。东西很好吃, 新朋友们对她也十分友善。只是于谟佳今天的状态完全不对，心情复杂又矛盾。让她没法尽情享受眼前的一切。她不是没努力过, 就是因为努力了才知道, 不行, 她做不到。

不能对霍正看郁佳韵的眼神熟视无睹，更不能自欺欺人的认为他今晚的表现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

“干杯。”席间有人再次举杯。于谟佳赶紧端起酒杯, 积极响应。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杯了，她喝完觉得脑袋有些晕。但是很奇怪，她发现自己的神智却异常清醒。甚至比不喝酒的时候还能审时度势，洞察人心。

如果说，霍正之前在饭桌上那些“温柔体贴”的举动, 于谟佳还勉强可以说服自己, 是出于他的绅士风度和良好教养的话；那么刚刚在面对霍瑞江和一众瑞丰高层的时候, 霍正有意表现出来的亲昵举止, 以及主动把自己介绍给众人的行为, 实在令她无法继续自我催眠下去。

霍正单手搭在于谟佳的肩头，大方的将她的名字告诉父亲和他的合作伙伴们——曾几何时, 这样的场面只会出现在她的幻想中，万万没想到，如今居然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实现了。只是当霍正的指腹触及她身体的瞬间，于谟佳的心竟平静的如一潭沉水，无惊无喜，无波无涟。

大概这就是霍正口中“帮忙”和“还人情”的含义吧，于谟佳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到底有多在意一个人，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存在呢。于谟佳原本天真的以为这次酒会对她来说是一次机会，没料到到头来霍正却是在利用自己“秀恩爱”。

她努力配合着霍正的一举一动，心里的不爽却怎么都压制不住。

这么多年来，于谟佳经历了无数次的被无视和忽略，可她从来没埋怨过谁。她喜欢霍正，是自己的选择，她没有计较过得失，也没有期望过回报。和很多陷入单恋的女孩子一样，她曾经认为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和霍正无关。

然而今天，霍正给予她的关怀体贴比过去的总和还要多，可是于谟佳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难堪。比被人拒绝，被揭穿心思还要难过百倍千倍。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漠视我。但是，你怎么可以利用我对你的真心？

又是一杯红酒灌下。霍正皱着眉头看于谟佳，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刚刚他已经劝过了，她完全不听就算了，竟然还凶巴巴地瞪他。

瞪你怎么了？你这个坏家伙！此时此刻，于谟佳真的好想亲口问问，她在他眼中是不是连个朋友也算不上？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他，明明知道她不会拒绝她，为什么还要为了这种事情来找她帮忙？难道因为她笨，不会隐藏感情，他就可以看轻她？利用她？

她早就锻炼出了坚强的意志，也完全接受了现实。本来就打算要放弃了，只要他不来招惹自己，一切都可以慢慢平息。哪怕提前告诉她目的也行，至少还有个做心理准备的时间……总而言之，于谟佳觉得这件事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而霍正却偏偏选了那个最槽糕的。自己对他没有抵抗力，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把她当做傻瓜。

心里忽然好痛，连酒精都无法治愈了。于谟佳好想回家，这场戏她演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忍到了散席，有宾客开始三三两两的退场。下午还活蹦乱跳的龙龙，一到晚上就没了精神，郁佳韵夫妇打了招呼也只好提前先走。于谟佳以为总算熬到头了，没想到霍正之前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这时候却被霍老爷子抓去送客人了。

一晚上喝的酒到这时候也开始上了头，于谟佳抱着脑袋坐在那里只觉得整个头都发胀。宽敞的宴会厅变得逼仄狭小起来，她好想出去透透气。

等了许久，不见霍正回来。于谟佳看看周围渐渐空掉的座位觉得自己又在犯傻了，还在等什么呢？女主角都走了，这戏也该演完了吧。不赶紧自觉自愿的滚蛋，难道还等着人家来请她走吗？

这么一想，于谟佳也不再等了。这桌的人早都走光了，这下她连道别都省了。真好，她不想笑了，也不想客气了，她只想赶紧回家。

顶着沉甸甸的脑袋，于谟佳快步朝出口方向走去。还有不少宾客还在门口、交谈逗留，于谟佳看也没看旁人，低着头一路从人群中穿过，凭记忆当中的路线找到了电梯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按钮。

“叮——”这回电梯倒是很快就到了，于谟佳心生安慰，快步走了进去。按下一层，电梯门缓缓而合，可就在要完全关闭的瞬间，它又慢慢打开了。

霍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呼吸微乱。他没穿外套，只着白色衬衣，看起来并不是要回家。

“怎么了？”他问。

于谟佳不答，垂着眼睛，看着电梯门再次合上。

霍正调整了一下呼吸：“怎么又一个人单独行动了？”

对面的人继续沉默。

这回霍正加重了语气：“不是说了要有团队精神吗？”

同生死，共进退？呵呵，别闹了。

一路电梯没停，直接到了一层。于谟佳出电梯的时候经过霍正身边，出于礼貌还是说了句：“我回家了。”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出了酒店。

外面天色已晚，酒店门口停着几辆空车，却只肯做机场的生意。酒店的门童正要帮于谟佳另外叫车，她却垮着脸已经自行走到了外面。

“这个时间叫不到车的。”

于谟佳愣了愣，回头一看，霍正居然跟了出来。

“没关系，我等一会儿。”

霍正深深看了她一眼，居然没生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然而他才走出去没几步，一辆空车就在于谟佳跟前停下了。她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只听见霍正在不远处有失风度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于谟佳！”

没反应。

“于谟佳，你等等。”

于谟佳还是不理他，霍正只好赶忙掉头回去。

于谟佳坐上了车，霍正却过来把身体挡在了门边。门关不上了，可于谟佳还是对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师傅很无奈地看着后面两个人：“走还是不走？”

“走。”

“不走。”

司机晕菜了。

于谟佳心里很讴，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谁知道这时候霍正突然对司机说道：“师傅，她喝醉了。弄脏了你的车不好。”

司机一听这话果真急了，立刻表态：“那这生意我可不做了，一会半路上吐了，车费还不够清洗费呢。”

这时候于谟佳是真的有点想吐，可是她又不想搭霍正的车。不过喝醉酒的人反应似乎真的有点迟钝了，还不等她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霍正就轻松的将她从出租车里拖了出来。

车门一关，汽车疾驰而去。

“都说了要有团队精神，一起来的，怎么能一个人走？”霍正又重复。

于谟佳听着“团队精神”四个字就有气。谁和你一个团队？是专门组团来演戏刷存在感的吗？

霍正拉住她朝车库方向走。可是于谟佳存心不想配合，脚下又打飘，根本走不了几步。霍正无奈地停下来，与她面对面站好，嘱咐道：“于谟佳，在这里等我！听到吗？”

“我想回家。”

“我知道，我送你回家。”

霍正说完就一个人走了。等他把车开上来，就看到于谟佳晃晃悠悠的身影，还倔强执着地站在路边打车。可是霍正刚刚说得没错，这个点还真是不好打。

霍正一个油门加上去，车子停到了于谟佳身边。然而她对这么个庞然大物居然视而不见，让开车子朝前面走了几步，然后伸着胳膊继续叫车。

“上车。”

没人理。

“于谟佳！”这么不配合真是让人伤脑筋，可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大概是喝多了？怪谁？他劝过了，可她又不听。搞成现在这样他真是有点火大，可是再想想，他和一个喝醉的人生什么气。

霍正又说了一句“上车”，这次几乎是用喊的。

于谟佳继续充耳不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好像穿了金钟罩一般能自动隔音。

霍正没办法，叹着气下了车，这种被无视的挫败感真是不好。可是就这么走掉，他又做不到。

“于谟佳，你是不是喝醉了？”他来到她身边，自言自语似得说道。

这样的于谟佳好陌生，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胆小又害羞的于谟佳简直判若两人。也许他还是太不了解她了，他应该知道的，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