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在芝加哥一家五星级酒店。我穿了正装, 跟在苏明屁股后面，总觉得自己有行头，没气势。

走到会议室门口, 我拉住苏明的衣角, “苏总, 你确定你需要一个秘书么？”

他回头看我, 怔了一下, 伸出三个指头，“那可是美金啊！”

我立刻低下头来，靠微薄的奖学金度日的我, 三百美金着实不算个小数目。

于是只好跟着。我曹娅也落得这种为三抖米折腰的时候了！惨那！我要赶紧毕业，赶紧挣钱！

推门进去, 整了整衣领。这样正式的场合我还真是没经验, 手紧张的发抖。深呼吸一口, 抬头挺胸，往谈判桌那望去, 本以为会是一屋子老外，叽叽咕咕的说着英文，却看见……一屋子……亲戚！

从左数起吧，我爸，我妈, 从右边数起, 迟宇爸爸, 迟宇妈妈……

这是干什么！

我四处瞄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迟宇的痕迹。这……这是……我回国了？我……我有点头晕, 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扶着门框才站住。苏明笑着对老迟说，“迟叔叔，人我给你带来了。”

安静……安静……我们六对眼睛互相望着，只有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

“曹娅！”打破寂静的是迟卫民同志，“好久不见，你更漂亮了。”

我掩面娇羞。

接着是迟宇妈妈李小风女士，“曹娅，过来，我看看。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太辛苦了吧！”

我几乎要潸然泪下。

再看我妈，抱着双手坐在那里，一脸严肃。

我揉揉眼睛，这不是在做梦罢！为了省机票钱，我都大半年没有回家了。真是想她老人家啊！

正欲上前拥抱以解相思之愁，妈开口了，“曹娅你个混蛋！”

“我……”

“你怎么欺负你迟叔叔李阿姨家的迟宇的！”

“我……”

苏明笑笑，“你们的家庭会议，我就不参加了。我去路上逛逛，没准能有艳遇。”

我拉着他胳膊，“别……”

他轻轻一转身，溜了，丢下一句话，“曹娅，你惨喽！”

老妈使劲皱着眉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好像我欺负的是她最心爱的狗狗花花一样。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做梦以后，我笑脸相迎，“妈，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迟宇爸爸妈妈说要接我们来美国看看你啊！哎呀，你说你妈妈怎么这么有福气啊！原本以为这辈子能去个新马泰就足够了，没想到第一次出国就漂洋过海来到America啦……”

“啊……妈……你的英文……很标准啊！”

“也不看看我亲家公亲家母是谁！”

……

我瞟了一眼老迟，他诡异的冲我点头。

我和迟宇分手的事情没有告诉妈妈，怕她担心来着。这一年一直骗她说迟宇陪我一起在芝加哥，这下谎言揭穿，我脸上好难看。我低着头，“妈，我还没告诉你，我和迟宇……分手了……”

老妈伸手就朝我额头上一拍，带着哭腔说，“那么好的女婿被你放走了！你妈我的心都快疼裂了……”

心疼裂掉的是我好不好？老妈你的演技见长啊？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看在和老迟还算熟悉这个份儿上，把眼光投到他那，希望他能给我解释。

他点了一支烟，印象中他是不抽烟的。我愣了一下，他缓缓朝我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丫头，跟我去看看迟宇吧。”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说了一句很找打的话，“迟叔叔，你知道的，我和迟宇已经没有可能了。”

“那看他一眼还不行么？”

我喉咙酸酸的疼，咬紧牙关，“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不希望打扰他的生活。我的生活也很好，不想被打扰。”说的跟琼瑶附身一样……

老迟咳嗽了一声，我转头看他，关切的问，“迟叔叔，冻着了？”

“你再不去，他就变成遗像了！”老迟的眼中隐约闪着泪光。我一屁股做到身边的椅子上，那椅子自己转了三百六十度，才不情愿的停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迟宇怎么了？不会出事了吧……不要啊……

“你说什么？”

老迟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样一看，你就是关心他的嘛!你和迟宇一样，都是倔孩子！不过，我喜欢！”

我抚抚胸口，若不是看在老迟是长辈的份儿上，我刚才非揍他一拳不可，有这么为老不尊的么？

我立刻换了副默然的神色，“是朋友，关心一下不应该么？”

老迟竟然谄媚的笑，“应该，应该。还要多关心一点点才是啊！”

我皱皱眉头，“紧紧是朋友，普通朋友……”

他愣着瞄了我一眼，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我已经知道喽，你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装啥呀！你生是我迟家的人，死是我迟家的死人啦！逃不掉啦，曹娅同学！”

我……我倒退三步……“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迟冲我挤挤眼睛，“我儿子的事情，我怎能不知道？”

我怒道，“这个他都跟你说？”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别让你妈妈知道，妈妈知道女儿被男人……嘿嘿，心里都不好过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我妈高亢的声音，“迟早的事儿，没什么不好过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不给我女婿洞房么！”

……

我又一次后退三步。这是我妈么？

老迟从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信封，“我儿子不容易啊！”

“这是什么？”我伸手要拿，他却一闪身，没让我够着。

我刚一副迫切想拿到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丢面子，便说，“我不感兴趣，他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好了！怎么，这一年没见了，变这么胆小，还要搬出爸爸妈妈来给他助阵么？再说……遥遥……”

我的神色黯淡下来，心中那道过不去的坎。

我妈走过来，“女儿啊！你怎么那么小气……我们昨天从纽约过来，见了遥遥那个姑娘了。说你就是因为她离开的迟宇？人家现在都订婚啦，和一个大学同学！你……你……你妈我真是没教育好你！气度这么小……！”

我翻眼。靠，我还气度小……当年王阿姨给我爸洗袜子的事情都被你唠叨了二十年……我气度小，那也是因为你啊！

不过，她刚才说什么？什么什么，遥遥订婚了？她的病？

我还没问出口，李阿姨走过来，挽着老迟的胳膊，等等……他们不是离婚了么？我怎么又觉得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李阿姨说，“遥遥那孩子命大，我有个大学同学，现在是Harvard的医学教授，给遥遥会诊之后发现她的脑瘤长的部位还不算太糟糕，可以手术。三个月后就组织顶尖外科医师给她手术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那孩子本来脑子就有问题，现在比没得病的时候正常多了！”

我的手在裤子上不停的蹭着，缓解自己的紧张，“她……她不是不愿意的么？说……要迟宇陪着……”

李阿姨笑，“她那不就是小孩子脾气么？谁知道耍了两次，就把你给气跑了……曹娅，你真脆弱啊！我要是像你这么脆弱，还能搞定老迟？还会有迟宇这小子？”说完狠狠的瞟了老迟一眼。

我急了，“她喜欢迟宇啊！她没迟宇活不下去啊！”

大家都笑了……

“这种话你也信啊！你当写言情小说那！遥遥是个独立自主的女青年，没了谁都能活下去……”

我低头。蹭脚……莫非我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

“那……那……那……”

我妈又打我，“那你个头啊！”

李阿姨笑，“遥遥那孩子，我们看着长大，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迟宇一直把她当小孩子照顾，她生病了，迟宇当然是要照顾她，怎么，曹娅你气量就这么小，自己就跑到美国来了？”

“我……我是来上学……和那事儿无关……”

她又拍我的肩，“孩子，我们都是过来人那！你赌气，谁还看不出来啊！”

“那他现在呢？还在纽约陪遥遥么？”

老迟走过来，意味深长的说，“他一直都在芝加哥……”

啊……我又坐在椅子上……转了三百六十度。

老迟叹了口气，“我家迟宇在芝加哥陪了你整整一年，每周再飞去纽约看遥遥。他容易么他！”

“不可能！我怎么没见过他……”

“喏……”他把信封递给我，“他这一年别的没做，摄影技术有所提高。专门买的佳能5D2，拍你。”

“啊……”我打开信封，一沓厚厚的照片。我在食堂，我回宿舍，我去上课，我去打工…………我……眼泪竟然不争气的留下来，我赶紧用手抹掉，“你个变态！我在这吃这么多苦都不出来帮我一把，你个偷窥狂！”

转脸把怒气往老迟身上发，“迟宇这是做地下党么？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我刚来美国遭罪的时候他怎么都不出现？现在出现！哼！让他去shi！”

老迟皱皱眉，“人家每次想伸手的时候你的问题都神奇的被你自己解决了啊……曹娅，有你的！没看出来你适应能力挺强啊！有前途。”他冲我竖起大拇指……

等等……

去年情人节的玫瑰花，我忘记吃饭的时候一出门便发现门口放着一盒pizza，我找不到资料的时候资料就神奇的飞到我邮箱里……我想要勾搭哪个帅哥的时候哪个帅哥就离奇的消失……

我一直以为芝大有个神秘的帅哥在暗恋我……恩，我锁定的目标就是那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留学生来着……长的跟vitas一样，和我一个系，总暗送秋波的……感情，这都是我自作多情啊！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无以言表……又一次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镇定下情绪，问老迟，“遥遥怎么就放手了？”

老迟说，“迟宇对她说他爱你爱你爱死你啊……让她死心死心再死心啊……”

“呃……这样对一个病人，会不会有些残忍……”

老迟笑，“遥遥估计就是被脑瘤压迫了神经了，那段时间才那样钻牛角尖。手术一结束，立刻就接受了一美国人的求爱，不知道把我家迟宇忘哪去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家伙。”

我接着问，“他这么神秘兮兮的是为哪般？”

“说你没吃过苦，出来锻炼锻炼是好的，还有，借机考验你的忠诚度。看看你会不会离开他就被别人拐跑了。好在你虽有出轨之心，但没有出轨之行……唯一一次差点出轨还是出在苏明身上，要不是苏明发誓不再接近你，迟宇就要打的他后半生不能自理了……”

我苦笑，带着泪，“他还真自私，自己都跟我分手了，还不许别人对我好？”

李阿姨说，“曹娅，这你就错了！是你说的分手，我家迟宇并没有同意啊！”

我讽刺她，“阿姨，这可是分手，不是离婚。离婚才要双方同意呢！”

她顿时捂住胸口，做疼痛难忍状，“老迟！”她瞪着眼睛，像要把老迟给吃了，“你……都是你给孩子做的榜样！你家儿媳妇这么像你！说抛弃就抛弃！我和迟宇这对母子……好可怜呀呀呀呀呀……”

老迟手上的那根烟只剩下个烟屁股，“小风啊……我不是跪搓衣板认错了么……”

“你大声的宣誓一遍，把你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誓言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一遍！”

“这……这就不用了吧……”老迟把脸笑成盛开的牡丹，即便这样也无法掩饰心虚。

“说！”李阿姨不容置疑的恐吓他。

“我说……我说……”老迟掐灭了烟，“小风风……离开你之后我才知道我多么的爱你……多么的离不开你……我要……爱你一万年！”

啊……我大叫一声，“迟叔叔，表！”

“表什么？”他惊讶的看着我。

“表这样，我幼小的心灵受不了！”

他们丝毫不管不顾我幼小的心灵，竟当着我的面打啵儿……我看见我那一向以矜持保守著称的老爸脸变成了霜打过的萝卜……

我妈还不识时务的拉着他胳膊，“老公，你看人家，多甜蜜，来，咱们也啵儿一个……”

而我此时……多么希望迟宇能突然间出现……我们给老迟掩饰下，什么才是新时期的打啵儿……他那姿势……太ou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