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澈顺着盗洞一路摸过来, 他设想过会在通道里遇到那个失踪女学生的尸体，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苏婵！

“大哥小心, 他有凶器！”苏婵第一反应便是忍着脚踝处的剧痛站起来提醒景澈。

没想到, 那盗墓贼发了狠, 猛然一发力推动棺盖。

坚硬的石头撞上苏婵的双腿, 她惨叫一声, 腿被死死地卡在棺椁里。

“小婵！”景澈目眦欲裂，见她脸色瞬间发白，定是疼极了。

景澈锋利的眸紧紧盯着盗墓贼, 却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这个距离，万一盗墓贼对苏婵动手, 他根本来不及扑救, 更何况苏婵被卡住了腿, 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逃跑。

苏婵身上都是血，景澈扫了她一眼, 见伤在手背上，长长的一道划痕，血还在不断地向外渗，那血似乎就滴在他心尖上。

“你带着东西走吧。”景澈喉咙发干，艰涩地出声道。

盗墓贼似乎愣了一下。

他转眸扫了一眼苏婵, 语气有些讽意, “听说考古的人信念坚定, 为了保护国家文物愿意牺牲一切。啧, 还是有所取舍的嘛。”

杀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易如反掌, 但眼下又来了一个精壮男子，他不敢再浪费时间, 唯恐山上的考古队那群人闻讯赶来，到时候他插翅难逃。

景澈推开棺盖，小心翼翼地将苏婵抱出来。

苏婵伤了腿，血肉模糊，景澈看也不看盗墓贼一眼，抱她出去处理伤口。

如果今天是他独自一人面对盗墓贼，身为一名考古博士，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文物被这种以牟利为目进行倒卖的人带走。

他不能将苏婵置于险地。

然而，苏婵却倏然开口阻拦，“你站住！”

盗墓贼身形一顿，苏婵忍着双腿的剧痛，眼睛微微发红，“你是从后山的石缝里进来的吧？真巧，我也是，劝你别太冲动，我的同伴在那里等着你。”

景澈抱着苏婵的手一紧，深深蹙起眉，却不能拆她的台。

他额上冒出汗意，不明白小婵为什么会这么做，万一惹恼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盗墓贼猛然转过身来，眸底闪过凶光。

“但如果你从盗洞走的话，上面等着你的人会更多。”苏婵不闪不避地直直看着眼前的穷凶极恶之徒。

“你想说什么？”盗墓贼返身走回来，咬牙问道。

苏婵嘴唇发白，她强撑着挣开景澈的怀抱，扶着棺椁站在地上，“你可能对我有所误会，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考古队的人，我只想要你手中这把剑。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我可以带你从后路走，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拦你。”

盗墓贼闻言思忖了片刻，倏而嗤笑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想唬你四爷，道行太浅！”

苏婵抿唇看着他，眸光微沉，“信不信由你。”

“呵。”盗墓贼扯了扯唇角，“如果真如你所说，后路有人，那你等着你四爷被抓住，剑一样是你的，搞这么一出图什么？”

苏婵强自镇定，“我同伴脾气不怎么好，我怕你出去直接被一枪毙了，引来山上考古队的人，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盗墓贼迟疑了一下，仍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苏婵正要说话，却听远远一道柔弱的女声传来，“苏婵，你还在里面吗……”

该死！

苏婵心脏骤缩，徐薇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这会儿冒出来！

“哈哈，你的同伴？”盗墓贼笑得邪肆，“放心，如果她拦老子的路，老子就送她上路。”

盗墓贼朝苏婵吐了口唾沫，迅速转身离开。

眼看着龙渊剑就要被带走，苏婵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直接扑过去，死死拽住盗墓贼的腿。

“把剑还给我！”

盗墓贼一脚将她踢开，眼球周围的红血丝暴涨，“妈的，你想找死老子就成全你！”

他提剑便狠狠向苏婵刺去，俨然是要她的命。

“小婵！”

千钧一发之际，景澈条件反射冲上去护住苏婵，那一剑，从后背穿心而过，血肉之躯被利器刺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墓室里似有回音。

他抱着苏婵压着剑侧身，反手死死握住剑身，剑尖堪堪停在苏婵心口前。

夏天的衣服单薄，苏婵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裙子，在她微凉的皮肤上静静蔓延。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墓室陡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石头雨点一样砸落，盗墓贼站立不稳，握住剑柄的右手竟像是触电一般。

钝痛让他下意识松手，不料奄奄一息的景澈猛地将剑拔.出来，反手握住剑，用尽全力向盗墓贼刺去。

无比精准地，正中心脏。

盗墓贼似是不可置信般垂下头看向胸口的剑柄，直直地跪下倒地，瞪大眼睛咽了气。

再无一分余力的景澈倒在苏婵身上，口中的鲜血流到了苏婵的眼睛上。

“啊——”

苏婵掌心朝上压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眼中的泪和着景澈的血，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景澈额上的青筋浮动，他右手撑在苏婵的肩膀一侧，脑中飞快地钻入无数画面。

“小道士，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能吃吗？”

“我可是青城山一带鼎鼎大名的雾妖，万年道行，你敢碰我一下，立刻让你魂飞魄散！”

“别杀我别杀我，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净空净空，山下的女孩名字都好好听呀，你给我也取一个嘛，我不想叫净心啦！”

……

弑神之罪，他一剑了结她的性命，而后坠入无边地狱。

他成了一派之尊，受万人景仰却终未得道。他一生求道，度人无数却度不了自己。

为什么。

他常问自己为什么。

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景澈粗砺的拇指轻轻揩去苏婵脸上的血泪，唯恐指腹上硬厚的茧划伤她娇嫩的脸。

苏婵，公元前一百五十六年，那一剑之债今日我终于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