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被中年男人亲自带到岛上一个偏僻的农家院, 院子正中间是一间半新不旧的瓦房，两边的窗户上粘了一层塑料布保暖，隐约能看见屋里的摆设。院子里除了一辆老式自行车, 就是小山一样高的煤堆, 煤堆旁边用砖头和木板搭的狗窝里栓了两条膘肥体壮的土狗, 见到来人只是摇了摇尾巴, 并未吠叫出声。

就在中年男人准备带高桥进屋时, 厚重的棉门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黑瘦的老头儿露出半个身子，见了两人先是一愣, 接着便看向中年男人，不确定地问了句：“龙哥, 这人……找我的？”

“嗯。”

龙哥抬脚进门, 高桥捂着伤口紧随其后, 黑瘦的老头儿看了高桥好几眼，没说什么。

“现在屋里就咱们三个, ”龙哥先开了口，道：“你们要研究什么事，等我走了再说，我不想听，也不想管, 只有一点咱得掰扯明白。”

说着转头看着冯志, 道：“老冯, 这位老弟是来找你的, 他对我可能有些误解, 以为我黑吃黑把你坑了，到底怎么个事, 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龙哥抬腿就走，把空间留给了初次见面的两人。

眼见中年男人出了院子，高桥突然直起身，用日语说了几句话，冯志当即用日语回了一句。

确定完彼此身份，两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

“你不是被囚禁的？”

“不是。”

冯志摇摇头，起身从炉子上拿了块刚烤熟的地瓜，边啃边说：“这事说来话长，有些东西我至今都没搞明白，所以就长话短说吧。”

“当年长岛先生突然失联，我几乎是第一时间追查到这里，但很可惜，除了能确定他们是被一伙人给劫走的，其它什么消息都查不出来。”

“发现大事不妙，我就想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等查清了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再现身不迟，只是……没想到张静书当时没被一起劫走，反而趁乱逃了出去，不知怎么的傍上了鹿岛的一个老大，就是刚刚那位龙哥，还给我下了个套，我发现时也晚了，索性将计就计，直接留在了鹿岛，这几年我为保平安交了不少保护费出去，所以算起来我跟龙哥是合作关系，不是什么囚禁，不过张静书一直以为我是被关起来的。”

“还有，当年劫走长岛先生和吴大夫的那伙人，那次之后一直没现过身，敌暗我明，我早就怀疑他们抓人是有针对性的，以我在组织里的地位，根本不敢轻易露面，所以才藏了这么久，没跟任何人联系，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慢。”

冯志的疑惑高桥不是不懂，但还真不好明说。

上面的人为了瓜分长岛雄毅留下的势力，这几年一直明争暗斗，渐渐的，对长岛雄毅一干人的失踪事件也怠慢起来，组织里的权力结构去年才有定论，也难怪冯志抱怨他们效率低。

“G-21的核心资料呢？你有线索吗？”

“没有线索，倒是有些猜测。”

冯志吃完一块烤地瓜，喝口茶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回答高桥的问题。

“其实你大可放心，那份文件没有密码就等于是个废物，我们得不到，别人也休想。至于落在谁手里……现在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东西是真丢了，没落在任何人手里，否则就算是中方抓的人，也需要充分的证据定罪，不可能风平浪静这么久。”

“要么，那东西就是被张静书趁乱拿走了，东西在他自己手里，自然没人接近他套取密码。”

“你更倾向于哪种可能？”高桥问。

“二者都有吧，说不好，毕竟我当年不在现场，这些都是猜测。”

“其实我之前试探过张静书，”高桥道：“毕竟他是这件事里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但他似乎真的不知道文件的下落，为了摆脱我们，不惜绝食自杀，昨天还想杀我灭口。”

“沾上这种事，是个正常人都会急着摆脱。”冯志严格算起来是高桥的上级，所以跟高桥说起话来没有顾虑，直言道：“你现在的上级是谁？”

“北樱。”

“居然是他……”冯志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又追问：“这次行动你带了多少人？”

“两个组，一组跟我登岛，一组在市内待命。”

“足够了。”

冯志起身活动四肢，佝偻的身躯随着同伙的到来仿佛挺拔了几分。

“你先把伤养好，张静书那边，我再探探，等有了结果，我再决定跟不跟你们离岛。”

“你要做什么？”高桥皱眉，有气无力地说：“他在这里有龙哥庇护，你动不了他，还有，事关重大，我的权力有限，每次行动之前都要跟上级申请。”

“谁说我要动他了？”冯志看了高桥一眼，安抚道：“放心吧，北樱跟我也算半个熟人，我就算真要做什么，也会事前跟他报备的。”

两天后，鹿岛某户人家的地窖里，张静书和一个年轻男人刚刚碰头。

“你怎么来了？”

“听我说，计划有变，你准备一下，马上离岛。”

“现在？”

“对，现在。”

“我暴露了？”

“没有。”年轻男人说：“但后续任务，你不适合参与，将由二组的人继续执行。”

“好，”张静书点头，道：“我同意撤离，但我想知道理由。”

年轻男人沉默半晌，低声道：“长岛雄毅死了，就在一周之前。”

张静书并不意外，长岛雄毅当年被捕时就被查出了肝癌晚期，拖了三年才死，可以说组织已经挖掘利用了他这个人的最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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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晟其实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在郑助理联系他之前，他就已经发现蒋旭的电话打不通了，这个当口儿接到老郑的电话，差点没吓尿。

“他这段时间不是挺正常的吗？没、没联系我啊，怎么了？”

“蒋总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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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宏严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一字一句敲的蒋晟头皮发麻。

“今早的会议他没有到场，手机打不通，人也不在家，您该知道，这个会议对集团来说有多重要。昨晚我和司机送蒋总回家时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据蒋总家里的阿姨说，他昨晚刚进家门就接到一通电话，隐约听见了‘出国’、‘移民’等字眼，蒋总当时的情绪很不好，但也没有什么失控举动，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阿姨之后回房间休息，也不知道蒋总究竟是什么时间离开的，直到今天上午我过去找人，才发现蒋总他不见了。”

“咳！这……你没查查他的出行记录？”

“查了，蒋总凌晨买了去丹东的机票，几个小时之前已经顺利抵达。”

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给我打什么电话！

蒋晟在心里嘀咕，嘴上不忘撇清自己，“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啊！就那样！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根本想不起来跟谁提前说一声，你也不用急，他人都走了，这会儿还能抓回来不成？就是抓回来，也……”

“我想，蒋总应该不会无故出走。”郑宏打断蒋晟的喋喋不休，语气依旧冷漠，“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重要’的事。”

蒋晟不敢回嘴质问关我毛事，他虽然不知道蒋旭这次突然出走的原因，但也能猜到几分，老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给他打电话还能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真不知道。”

这话说出来蒋晟自己都觉得透着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其实不管因为什么，我哥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又固执，他真想做什么，谁能阻止的了？还不如让他折腾去，等他自己回过弯来，也就没事了。”

“您帮蒋总瞒着的事，蒋老先生已经知道了。”

“……啥？”

蒋晟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他等了半天不见那边回应，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大伯他……知道什么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郑宏难得善心，提点了蒋晟最后一句，“有些事，赶巧不如赶早，您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