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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月花时记

作者:方寸砚 | 分类:其他 | 字数:15.1万

第十一章 白衣绿卿中

书名:雾月花时记 作者:方寸砚 字数:3434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1:03

候在外间的服务员忙递上了折成合页的菜单。

那是一张24开的铜版纸,上面是竖行书写的菜单花名,每页的右下角都有几个西洋彩色艺术字体——上海浦江飯店。

其原名礼查饭店,由西人礼查RICHADS创建,始建于一八四六年,是上海开埠以来乃至全国第一家西商饭店。

这里最出名的自然都是些西餐,可因着入乡随俗的原因,这些年菜单上也多了些中国菜。

“点个猪蹄儿把!”姚梦熊最爱一道冰糖猪蹄,说是“招财手”。

“你发财靠的是猪蹄儿?也不嫌甜腻!”蒋瑶瑶略嫌弃,自己点了道鸡汁美人肝。

“我要一份杜仲烧猪腰!”陈星汉则点了一道扎实的药膳。

“你正年轻呢,就吃老人菜,不怕流鼻血!”蒋瑶瑶好奇道。

“诶,这你就不懂了,星汉兄要补腰子,两个老婆的人就是辛苦些。”姚梦熊得意扬扬的讥笑道。

“你懂什么,以形补形,你猪蹄子赶紧多吃些!”陈星汉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

“待会吃完饭咱们去三楼看电影吧!第一部有声片——《歌女红牡丹》,我们拔了头筹,就算是难得的吉利!”谢薇提议道。

“洪深写的妇女戏?”萼雪对这部戏略有耳闻。

“恩!还是胡蝶主演的,我听说这电影按默片拍好后,再用蜡盘录台词,光配这音就花了好几个月。”任蓉蓉道。

“胡蝶不是正和林雪怀闹离婚吗?”蒋瑶瑶惯知道这些八卦消息,她上学那会儿就爱看小报,《罗宾汉》这样的戏曲报,《春声日报》这样的小说报,她上海的表姐不知道给她邮寄了多少。

“小报纸就爱炒作这些事,不过话说回来,苍蝇不叮无缝蛋。比方说影后胡蝶,天天上新闻,和他老公要死要活,今天说第三者插足感情破裂,明天说偷情野男人怀孽种。这女人哪!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何苦来抛头露面,这下私生活被人扒得精光,什么脸面都不留了。”陈星汉摇头叹道。

“这些戏子,唱些靡靡之音,演些爱恨情仇,实在肤浅的很!”李杰鲁颇不屑的摇摇头。

“杰鲁兄切莫一言蔽之,很多文艺界的朋友心怀祖国,“戏子”二字实乃辱没了他们。”江玄岳因机缘巧合,结识过很多文艺界的朋友。

“可惜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没见唱戏的出去打仗!现如今电影拍了这么多,花了这些钱,老百姓灾年饿殍遍地,惨不忍睹!”李杰鲁还是老脾气,认死理。

“杰鲁兄有所不知,所谓经济学问,就是拍电影花了钱,刺激了消费,有了消费,就有了工作岗位,这有了工作岗位,老百姓才有工钱拿!现如今要的是市场化经济,再不是明清时候的耕田种地,自给自足了!”陈星汉道。

“什么市场化经济,不过是四大家族脑满肠肥,老百姓饥肠辘辘!”李杰鲁不以为意。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要老百姓能生活富足,安居乐业,那就是太平盛世!”李杰鲁一杯绍兴黄酒落肚,酒性虽温和,他却非海量,片刻脸颊就已黑里透红。。

“你们是在上海惯了,北平的茶馆都贴有“莫谈国事”的字条,谨言慎行四字就差写脑门上了!”一直没言语的陈趁德突然说话了,他毕业后在北平外四区的中华邮政做文书工作,近日才来上海出差。

“趁德,可有冯老师消息,他如今可好?”谈起北平,萼雪便想起这位恩师。

“听北平的同学说,冯老师在搞研究,研究方向是中国哲学史。”江玄岳道。

“那学校可有多关照老师,可有为老师向政府申请津贴?”萼雪关切的问道。

江玄岳闻言摇了摇头,道:“如今搞研究的学者虽多,但国政府从来未重视教育界,投入的教育经费甚至还不如清末,若全靠着大学自己挤出来的经费搞研究,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江玄岳在大学任职,深知国内教育界的难处。

“如今有钱都拨给军队了,况且那些蠹虫莽夫挪用教育经费成风,冯老师等实是孤军奋战。”李杰鲁喝个不停,满桌子菜只夹了几口茶油鱼干下酒。

“你们这些人,大学就是天天口号不停,又是什么救亡图存,又是什么驱除外侮,我耳朵都听得生茧子了。如今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嘴里还是这些天下兴亡的大事。依我说,关起门来侍奉双亲,养儿育女是正经,何必搅进浑水里?”姚梦熊是洪江人,上几辈经商,流传下来的祖训就是不走仕途。

“哈哈!姚兄还是这么实在!你我久未相逢,这杯我敬你,望姚兄的药材生意蒸蒸日上!”笑归笑,闹归闹,陈星汉素来与姚梦熊交好,酒便先敬了这位昔日同寝兄弟。

“国家大事我一妇道人家不懂,只是好奇近年来不知有哪些生财门道,我家那不成器的往日在龙虎寺开了间香火铺子,谁知流年不利,生意渐渐荒废下来,现如今懒怠的每日抽大烟,活活把这些年的积攒亏空尽了。”

说话的是谢薇,自嫁来上海,她与人联系极少,这次是被蒋瑶瑶硬拉来作陪。

“其他门路我倒是不知,只知他们谭府素来经营棉布生意,近来时局动乱,这棉,油,粮,糖涨的最快,挣得最多。”姚梦熊笑着望向萼雪。

“唉!”萼雪颇泄气的怨了声,道:“什么涨价挣钱?现如今美国人要插手上海的纺织业,阴谋着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家宥维这些日子跑关系,钱花出去不少,可惜竟毫无进展。”

同学聚会,最忌张扬显摆,不为别的,只因人情冷暖。

“阮君谦虚!前些日子去使馆办事,还见到你们家鸢儿,说是陪你赴牌局,这抬手打牌,低头吃宴——富贵闲散的上海少奶奶生活,可真是羡煞我等!”陈星汉依旧是滑头,非要把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我打牌不过是去白送钱,不像你做翻译的,跟着外国人出入,公馆使馆像是自己家,看了多少金山银山,吃了多少山珍海味!”萼雪没好气的驳了两句。

“欸!阮君,听说你姑姑嫁到美国去了,不知美国那边生活条件如何,一般人若是移民,可要花费许多?”蒋瑶瑶从旁插话道。

“现如今还移民?你不知美国从前年开始就大危机了吗,听说那边的农民也开始吃草根,野菜了。”姚梦熊道。

“胡说!那只是国民政府给咱们老百姓求个心理平衡,报纸就往夸张了说,美国那边来的朋友都说只是通货紧缩,普通人还是吃得饱肚子。”陈星汉许多外国朋友,听来的消息也都是热乎的。

“谁不是报喜不报忧的,关起门来,甘苦只有自个儿知道。所谓打粉进棺材——死要面子,古今中外,概莫不如此!”李杰鲁倒是看得透彻。

“前年北边闹饥荒,可吓死人,什么草根子,野菜絮都搜寻着吃了精光,还有饿得难耐的,给一家老小下了毒。”任蓉蓉忆起前年的新闻,仍是心有余悸。

“我们老家那儿才惨,听说有人把房顶上霉烂的梁椽拆下来,捣碎了又掺入棉花叶、麦麸皮,做成饼子充饥的,吃死了好些人。我爹爹那会儿还开仓施粥,结果被人抢得锅都不剩,后来只能雇养些灾民镇守粮食,才熬过来。”姚梦熊道。

“国民政府把国际援助都拿来扩充军备,灾民不饿死才怪!”李杰鲁把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餐桌上,颇为气愤。

“欸!李兄,不可!不可!这里可是上海,切记祸从口出呀!”陈星汉忙笑着上前安抚。

“怕他个哈卵儿!嬲他蒋光头的妈妈别!”一直没开腔的许常德此刻开口就是一句豪气的湘骂,倒把大家逗乐了。

“哎!我说~许常德这些年还是这么个口音!”蒋瑶瑶边拍桌边笑。

其他人也是又捧腹,又揉肚的笑成一团,倒把方才的凝重之气一扫而空。

“此话虽糙,表达却到位!”萼雪捂嘴笑道。

“哈哈,怪道曾国藩说湖南人——‘不怕死,霸得蛮’,能出革命人的地方,自然都是血性汉子!”江玄岳笑着拍了拍许常德肩膀,似颇为欣赏。

“来,常德兄,我们一起敬你!”李杰鲁,姚梦熊等人皆拿起酒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举杯。

“敬~敢说真话的人!”陈星汉立马顺风倒,开始表扬许常德。

萼雪看他不惯,又怼了起来。

“如今星汉兄倒是越来越直爽了,跟以前那墙头草的性子大不同,可是你大小老婆在家调教的?”

“哈哈,阮君幽默,我上学那会儿就爱你的气魄,为了追求阮君,还托蓉蓉鸿雁传书以表心意。”陈星汉也不吃亏,把自己往昔追求她的事说出来转移注意力。

蒋瑶瑶听到这话,立马来了兴趣。

“还有这段往事!可有下文?”

“你们猜怎么着,这信倒没传几封,什么扒糕,凉粉,炸豆腐,糖葫芦蓉蓉倒是诓我买了不少!”陈星汉谈起往事,满脸戏谑。

“你啊你!都夸你脑瓜子聪明,你能肯定都是我要吃的?”任蓉蓉朝他眨巴眨巴眼。

一旁的萼雪笑意盈盈的举着酒杯,盯着陈星汉看,大有黄雀在后的得意感。

“唉~!失策!失策!我可算整明白了!”陈星汉拍拍脑门,恍然大悟似的叹道:“当时我就说孟光几时接了梁鸿案,蓉蓉还会趁火打劫,原来是背后有个司马老贼!唉,我自罚一杯,以敬过往不赀之损!”

“哈哈!星汉一向嘴硬,如今肯认栽,也是难得!”姚梦熊摇头笑道。

“正所谓一山还比一山高,在阮君面前拜倒辕门,也算没白白辱没你!”江玄岳半真半假的宽慰着。

“说起来,没追求到萼雪,是因你少了小丁帮忙!”任蓉蓉又笑了笑。

小丁——他们大学时期常提起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