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

“开饭了！”

“喂！何子薇！叫你吃饭呢！”

喊道第三遍的时候, 吴浩泽终于忍受不了，咚咚的敲何子薇的门。

“没听到叫你吃饭啊，怎么不下楼？”他把脑袋探进何子薇的屋子, 说。

“没胃口。”何子薇趴在床上, 手指偶尔敲几下键盘, 看一些很没有营养的网络小说。

“整天就知道看这些, 脑子里总是写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心哪儿天忘了你的什么王尔德和艾默生。”吴浩泽见何子薇还是不动，干脆一把按下笔记本的屏幕。“不准看了，先去吃饭。”

出乎他的意料, 何子薇根本没理睬他，而是直接翻了个身, 就势拉过被子睡觉。

“喂, 现在是吃饭时间, 有那么困吗？我今天晚上可是特地做了好吃的，想要犒劳你一下的！”

吴浩泽伸手去拉何子薇的被子, 何子薇却条件反射似地腾地坐起来。

“说了没有胃口！出去！”

吴浩泽被何子薇突然的反应吓到了，一时间愣在那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喂，我好心叫你吃饭，怕你胃疼, 你个死丫头什么态度啊？”

“我怎么样不用你担心！”

“你吃了TNT了吧？”

“你管我吃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我是你房东！”

“房东是吧, 好, 我给你钱, 房租多少我如数给你, 现在就给马上就给！”

何子薇说着就去翻自己手袋里的钱包，手腕却被吴浩泽抓住。

“你干嘛啊, 不是说了你给我补习英语抵房租的吗？你怎么了？”

“补习英语？”何子薇停住动作，眉头倏尔蹙起，因为激动的原因，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从今以后，不要再说我是你的老师，我教出了你这样的学生，是我做老师最大的失败！”

“何子薇！你给我冷静一点好不好！发生了什么事，我拜托你告诉我，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担心很紧张你知道吗？”

“好。”何子薇哽咽了一下，说：“你主动去教导处承认，我保你不被退学。”

“退学？我承认什么啊？”

“你别瞒我了，那天在走廊里，我看到凌一菲给你英语试题的答案了。她还特地去了你的考场监考，就是为了保证你的成绩。”

“答案？”原来是这样，吴浩泽笑了。“我的何老师，我拜托你别想象力这么丰富好不好？那份答案我看都没看，更别说拿了。”

“你别骗我了，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我拿着答案了？还是看见我在考场上抄袭了？”

“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个小丫头别乱想了，我没抄袭，你放心啦。来，下楼吃饭吧。”

“你还狡辩？我以为你虽然成绩不好，但是至少诚实。”

“我怎么不诚实了？”

“抄袭还不承认，这难道还不够吗？”

“我没有抄袭，干嘛承认啊？”

“吴浩泽！你休想骗我了！前一天考试的题目那么简单，你竟然只得了三十几分，而期末考试难了很多，你竟然可以得到一百二十多分，不是抄袭的是什么？”

“发成绩了？你说我多少分？一百二？我简直就是个天才！一百二十几啊？”

“多少分也不是你自己的成绩，没什么好骄傲的。我劝你还是别再动歪脑筋，假期的时间用功读书，准备下学期的补考吧。”

“何子薇，我真的没有……”

“我累了，想睡了。”何子薇说着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吴浩泽躺下，闭上眼睛。

吴浩泽还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起来，走了出去，然后轻轻的关上门。

几分钟之后，何子薇听到楼下电梯门的响声——吴浩泽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吴浩泽抄袭而生气，还是其他的原因，何子薇的心里酸酸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砸在枕头上，打湿了一片。

是在可惜这半年来的心血都没有得到回报吗？还是在为吴浩泽伤心，或者替吴妈妈觉得失望，还是，因为他无视她的努力，而选择凌一菲那种所谓的“帮助”？

这一切原因，或者都有，或者，都没有。

吴家宅子的门打开的时候，老管家兴奋的喊着：“少爷！少爷你可回来了！”然后乐呵呵的冲着屋里喊：“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吴天江正在书房看文件，听到楼下一阵嚷嚷声，很不满意，于是走出来。

“喊什么呢大晚上的，难道不知道我在……”

“爸，我回来了。”

吴老爷子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门口，有些不置信，等他走到跟前才仿佛刚刚确定下来似地，眼睛里闪烁起一种晶莹的东西。

老管家和佣人们见了，赶紧纷纷退去。

吴天江的书房里，只有吴浩泽和他两个人。

吴天江想问问儿子最近过的怎么样，学习累不累，回学校是不是有很多不习惯，这么晚了突然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

“怎么想到回来？”

吴浩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定在桌子上的那些相框上，里边尽是他妈妈和他的照片。

父亲什么时候把这些照片放在桌子上的？吴浩泽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些相框。突然的，他想起，他从不曾像今天这样突然进入父亲的书房，即使有事情说要找父亲商量，每次也都是父亲先进书房，过一两分钟之后才准他进去。

而如今，他想念儿子的证据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出来，这让吴天江这个久战商场的传奇人物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父子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儿，又是父亲先开了口。

“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

“没事，想来看看你。”

“跟她吵架了？”

吴浩泽一愣。

“什么？谁？”

吴天江笑了，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金屋藏娇。她叫什么子什么来着？”

“何子薇……”看来父亲早就知道了，吴浩泽只好乖乖交待。

“对，何子薇。博士啊，好孩子。”

“什么好孩子，就是个笨蛋臭丫头！对了，爸你怎么知道她在我那儿？难道是朱阿姨？”

“你许诺让她儿子进你的公司，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断自己儿子的前途。”

“这你也知道？爸，你不会在我房里装了针孔摄像头了吧？！”

“你个混蛋孩子！把你爸说成什么了！”吴天江抬手做一个要打儿子的姿势，没等落下却又把手收了回来。吴浩泽看着父亲的动作，笑了。

小时候也是一样，每次吴浩泽犯错，父亲总是一副要剥他皮剔他骨的架势，可每次吵了半天，最后也都没有真的对他动过手，即使是那次因为他的固执叛逆，让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时，他也只是一个人承担，默默的帮儿子处理好一切，默默地维护着儿子，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月都没有离开家门。

“那你怎么知道我公寓里有女孩子的？”吴浩泽还是好奇，他爸不愧是商场老手，何况他这个当儿子的，要想跟自己老子斗，恐怕没等出招就被踩死了。要不是父亲的纵容和庇护，他能把自己的公司命名为“泽天”？先吴浩泽，后吴天江！

“我是你爸！就凭这点，你想什么干什么我都知道！”吴天江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足。“说，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你表白，让人家拒绝了？”

“爸！你儿子在你心里就这么差劲啊？”

吴天江假装深思熟虑了一番，说：“她是博士，你呢，高中没毕业，去日本混了一年，也没毕业，现在又读高中了。恩，确实挺差劲。”

……

“爸……你是我亲爸……”吴浩泽想哭了。

吴天江笑起来，吴浩泽也跟着笑起来。其实仔细想想，爸爸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跟他开玩笑了。又多久了呢？大概，从母亲去世之后就开始了吧。

“爸，我失败了，我真的失败了。我喜欢的人，竟然不肯相信我。”吴浩泽说，语气低沉。

吴天江把手放在吴浩泽的肩膀上，慢慢的说：“孩子，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亲近的人，就越会有解不开的结。因为你可以原谅一个陌生人的伤害，却无法原谅身边挚爱的一丝欺骗，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是一样。人活在这世上，最大的阻碍不是金钱，也不是权势，而是能够原谅别人的心。

孩子，我真的已经老了，人也变得唠叨起来。可是有时候，在半夜里醒来，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我常常会想，我会不会在今晚就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要多么凄惨啊，虽然我很想去陪着你妈妈，可我的孩子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组建一个自己的家，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和可爱的孩儿，我怎么能走呢？”

“爸……”吴浩泽不忍心让他再说下去，可吴天江摇摇头。

“听我把话说完。小浩，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都没有因为你妈的事情怪过你，那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是父子，许多事情反而成了结，时间越久，这个结就越乱，而你小子跟我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像？倔的像头驴。”

吴天江拍拍儿子的肩膀，摇着头笑笑。吴浩泽抬起头，看到父亲已经略见老态的脸，有一种心痛。

“爸，其实我都知道，日本的意外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听你的早点回家，这样妈妈就不会去日本找我。如果我不那么倔强，怎么都不肯回家，妈妈她也不会在车上跟我发生争执……”吴浩泽闭上眼睛，缓慢而无力的说：“妈妈她也就不会死……”

吴天江用宽大的手掌摸一下吴浩泽的头。

“小浩，这么多年你一直以为我恨你，我恨你当年任性，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女人。可是你想想，有哪个父亲会恨自己的儿子？即使他犯了再大的错误，做父亲的也会原谅他。

自从你妈妈去世以来，我便把你和我隔绝开，可这并不是因为我在怪你，而是我不敢面对。每次见到你，我总会想起我们一家三口从前一起生活的快乐日子，然而你妈妈却再也回不来了，这已经是事实，我不敢看到你眼睛里那种悲伤的情绪，我会难过，会自责把你妈妈娶回来却没能好好的保护她。作为一个丈夫我是失败的，作为一个父亲，我同样不合格。小浩，爸爸希望你能原谅我。你能原谅爸爸吗？”

吴浩泽看着父亲的眼睛，印象中那种犀利的眼神已经被岁月带走，又添加了几笔浑浊的颜色。

父亲什么时候老了？

“爸！”吴浩泽终于忍不住，靠在父亲身上，像个孩子一样的哭起来。“爸，是我害死妈的。虽然你为了掩饰我酒后驾车违章行驶的行为，对大家宣布妈妈是飞行事故里遇难的，可是妈妈真的是我害死的，是我亲手杀了她。我却还责怪你非要让我回来，非要让妈妈去找我，从日本回来我就一直躲着你，其实并不是因为恨你，我是不敢面对你。我一直逃避，把责任推给你，爸，是我杀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