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带何子薇去的是一家高级法式餐厅, 从服务生到厨师，以及所有的食材均来自法国。

服务生用法语问他们要点些什么，程晨不说话, 只是笑着看何子薇。

“喂, 问你要点什么。”何子薇提醒程晨, 程晨却耸耸肩。“他说的是法语, 我又不懂。”

“不懂你干嘛来这里？”

“不是有你吗？”程晨笑着,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他坐在她的对面, 就像现在这样微笑着。

可是时间这条单行线永远都无法回去原点。她是何子薇，他是程晨, 他们却不再是校园里当初那个自己。

何子薇拿过菜单仔细的看, 丝毫没有发觉服务生正有一种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程晨, 程晨像他比一个噤声的手势，侍者很会意, 没有说话。

何子薇点了几个菜，和两杯饮料，她尽量选择中等价位的菜品，因为这一餐她想请客，却实在没带那么多钱。

侍者退下去, 何子薇坐在程晨对面, 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只是不知觉得, 她从背包里翻出手机, 打开检查了一下, 没有任何短信或者电话。

“在等电话？”陈晨轻轻的问。

“没有。”何子薇笑着，把手机放回背包。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难道是在等吴浩泽？可吴浩泽回不回家干嘛要告诉她？何子薇想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那么自然，可分手之后，在同一个餐桌上，气氛就会变得奇怪起来。原本对彼此的喜好都很了解，却又因为已成为“陌生人”的关系而无法放开，只能尴尬的面对着。

何子薇看着窗外却只能看到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边的女人露着香肩，坐着撩人的姿势。确实没有什么可看的，何子薇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始终有意无意的将程晨从视线里忽略掉。

“东西快凉了。”程晨笑着看着她。她才回过神，对，该吃饭了才是。

“你经常来这里吗？”何子薇要找一个话题，却结束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他是否经常来这里，她心里当然清楚。或许，她应该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是她似乎又不想知道。

矛盾混合着尴尬，在餐厅里蔓延，飘扬的法国香颂浅唱着玫瑰人生，与餐厅的格调配合的很好，可在何子薇的心里，一切都那么不融洽，包括她自己，都是突兀的存在着。

程晨笑了一下。“还好，只有陪母亲的时候来这里，她喜欢这里，觉得这里安静舒适，符合她的品味。”他要让谈话继续，就不得不多说一些。可此时的他，只想说一件事，但这件事一出口，他真怕她会慌乱的逃走。

他犹豫，他欲言又止，他进退两难。

沉默着。

何子薇盘子里的牛肉几乎被切成了肉松，她却一口都没有吃。

“要不要喝点什么？”程晨提议。

“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了，谢谢。”何子薇连忙说。一个“谢谢”，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却道出两个人相隔万水千山的距离。

心与心若有了距离，必将成为世界上最遥远的。

两个人若分手，便会从熟悉的恋人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她不想要这样下去，毕竟是爱过的，她总希望他能过的更好。

何子薇强打起精神，她说过想要继续做朋友，所以她要努力将这段破碎的爱情变成友谊，否则她也不会同意跟他来这里吃饭。吴浩泽曾经说过，“吃了饭办不成事等于白花钱”，何子薇虽然理解不了是什么样的事情一定要在饭桌上解决，不过现在她找到了运用这条“浩泽真理”的地方。

要做朋友，就从安慰人开始吧！何子薇想到程晨刚才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从心里想帮他。

“你刚才说心情不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何子薇问得很小心，声音也很轻，她始终觉得安慰别人这种事情不是自己的强项，比如肖特的事情，要是没有吴浩泽的帮助，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作为一个老师，她的一个小小的决定，就有可能改变了这个学生一生的方向。因此，何子薇在跟学生说话的谈话的时候会格外小心，保证最大限度的降低让他们伤心的可能。对待程晨，也是一样。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程晨虽然这么说，嘴角却明显的泛着苦涩，何子薇这么笨的女生都能一眼看出来。而何子薇果然是女生，连他这样刻意的表现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帮你参谋一下也好啊。”何子薇看着程晨说。

程晨超喜欢她现在略微紧张的表情，他调整一下自己，确保自己在一个娓娓道来的状态，才开始说话。

“薇薇，虽然别人不了解，可我知道你最讨厌跳级，这不仅仅是因为你对我这样说，而是我可以从心里理解你的想法。”

何子薇看着程晨，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作为程家的二少爷，我的日子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多么无忧无虑，多少人在提到我们这种人的时候，都会用到那几个词，好听一点的叫‘含着金汤匙出生’，难听的叫‘装B的富二代’。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以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如果我们再说自己有什么烦恼的事情，绝对是脑子有病，或者在别人面前假装高姿态。你讨厌跳级而不被人理解，也是同样的感受吧？”

何子薇听了点点头，很是赞同。程晨说的对，很多人都会这样觉得——富人就不应该有烦恼，跳级的就应该每天兴高采烈。

“是啊。”何子薇的语气有一些无奈，她总算明白程晨听说她连连跳级的苦恼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反而很理解似地，说他明白她的心情。“所以你不想跟别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情，是怕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可是你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何子薇的声音很低，透着一丝委屈，程晨心里一紧，慌乱起来。他真怕何子薇会突然生气，起身就走，可是她没有，似乎也没有期待答案。

侍者上开胃菜，果然是高级餐厅，从一开始就那么美味，牢牢抓住客人的心，让人忍不住期待接下来的正餐，甚至餐后的小甜点。

何子薇吃着东西，侍者用法语说一句“慢用”，程晨点点头，何子薇没有看到。

“你不喜欢家里的那种生活，为什么还要放弃研究，选择回去帮家里工作？”何子薇疑惑。

“因为……”程晨顿了顿，然后笑着说，“大概是长大了吧，看得通透些。”

“长大？”何子薇差点被柠檬水呛到。“你都快三十了，还长不大？”程晨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好像很没面子似地。

何子薇看到他的样子，这种表情似乎很熟悉，就是是在哪里见过？何子薇想了想，才记起——不就是刚才自己叫江佳凝“江姐”时候，她脸上的那种表情吗？简直一样一样的！

直到这个时候，反应像恐龙一样迟钝的何老师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样直白的谈论到别人的年龄好像有点不合适。

何子薇尴尬的笑，努力想着怎么找个话题弥补一下，可是程晨似乎没有想象中介意这件事，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

“谁说不是呢，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被家里人当成小孩子，完全没有社会经验，甚至还觉得自己生活在偶像剧里。”

何子薇怎么总觉得这话实在说她？

“你的生活的确很像偶像剧。你知道吗，我最近正在恶补偶像剧呢，里边的男主角无非就两种，要不然就是超级有钱超级拽，要不然就是超级没钱超级帅！以你家里的财力，足够做偶像剧男主角的。”

“恶补那种东西干嘛？”程晨疑惑的问。

“额……”何子薇要怎么解释？因为被吴浩泽说成是从石器时代穿越过来的？她才不要！“那个……别管那些了，你先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程晨想了想，有钱是有钱，可是说到帅，他自问比不上大哥程曦，而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男主角，从小到大，他在生活这部长篇巨制里，一直都扮演者炮灰配角的角色。在家里有哥哥在，他成不了主角；在外面也有哥哥在，他依然成不了主角。他是在哥哥的光环照耀下长大的孩子，永远做不到主角。

好不容易的，上帝给了他一个在何子薇身边做主角的机会，他竟然自己选择了退出，还大无畏的用了一种伤害她的方式，只是因为害怕她会哭，会放不下自己。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她究竟有多重要，而他自己是多么的死心眼！所以现在他后悔了，他想要把她抢回来，从吴浩泽手里抢回来。

“希望我能成为男主角。”程晨笑着说。“只是，不知道女主角会不会同意。”

何子薇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程晨也没有留时间让她去思考，而是用一道菜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看着何子薇认真而开心的吃东西的样子，程晨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怎么会想到搬到吴浩泽家里了？”程晨呷一口柠檬水，假装不经意的问。因为一会儿还要送何子薇回去，他也没有喝酒。

何子薇放下手里的刀叉，一本正经的说：“是为了帮助吴浩泽同学进步！”

“哦？”程晨就知道何子薇一定是被吴浩泽那小子“骗去”的。“你帮他辅导功课？”

“恩！是英语。吴浩泽的英语成绩比你还差，难以想象吧？”程晨被她说得愣了一下，何子薇果然是何子薇，这样赤\裸直接的伤害别人，自己竟然还毫不知情。

何子薇接着说：“要不是我每天给他做两个小时的额外补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进步，更别提要考外国语大学了。”

“他要考外国语大学？”

“是啊。”

“为什么？经营公司不好吗？23岁了却还想要考大学？”

“还说人家，那你呢？经营公司不好吗？27岁了还想着读书，明明家里有那么多的家产，却不愿意去经营，而喜欢在实验室里做辛苦的穷学生。”何子薇吐吐舌头，笑着说。

“也对。”程晨挠挠头发，憨憨的笑着。“不过我还是好奇，听说是他爸爸要让他上学。他这个人很叛逆，从来都不肯听他父亲的话，这次突然就答应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何子薇想了想，的确，在外人看来，这太不可思议，可她心里却明白，这是因为爱，因为吴浩泽的父亲对他母亲的爱，因为吴浩泽对父母两人的爱。

何子薇没有告诉程晨吴浩泽回学校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母亲生前的愿望，这是只属于几个人的秘密。

餐后的甜点是芝士蛋糕，何子薇突然好后悔自己刚才吃太多，看着自己最爱的美味，却已经吃到撑。想了想，管他呢，反正不用减肥，多吃一点也无妨！于是甩开膀子吃，大不了一会儿回家翻出几片健胃消食片嚼一嚼。

“Bonjour VINCENT！”何子薇正认真的吃着芝士蛋糕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在他们的餐桌旁边停下，用优美的法语发音说话，似乎在跟她对面的程晨打招呼。

那男人有着典型的欧洲人面孔，一身名贵的西装让何子薇觉得他穿着的是一身红艳艳的人民币。这个人何子薇只消看上一眼，便可以确定，他是跟吴浩泽一个阶层的——资本家！

在这间餐厅这种人随处可见，何子薇以为他是认错了人，也没有在意，正要跟那男人解释他口中的“文森特”并不是坐在自己对面的程晨，却发现程晨的脸色不太好，他看了看何子薇，那眼神就像是说了谎的匹诺曹。

就在何子薇读不懂他眼中的含义时，程晨却慢慢站起身来，有一种近乎无奈的微笑转过身去，看向那个法国男人。“Je suis très content de vous voir， JEAN.”程晨用流畅的法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