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病魔》/蓝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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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盛光哥哥……”韩希轻轻呢喃, 将脸埋在盛光的脖子间，小鼻尖似有似无地蹭着盛光的脖子。

盛光被他蹭得直痒痒，笑道：“韩希有爸爸了, 那哥哥是什么地位？”想当年那小子可是闹着要他当爸爸的呢。

韩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二人之间瞬间吹入一阵不识趣的寒风, 他捏了捏鼻子不理盛光, 该做的都做了, 不该做的也做了，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要问他？绝对是故意的！

盛光朝韩希那边靠近了些，将没有眼力劲的寒风挤了出去, 跨手跨腿地包住了他，凑在他的耳边不死心地继续问：“嗯？是什么地位？”

韩希像个小布偶一般被他包裹着, 先前如被狂风骤雨袭击的心顿时安静下来, 就像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羊群, 一头栽进他那伟岸的羊首领爸爸的怀里，安全感十足。

唔, 所以还是爸爸！

盛光蹭着他耳鬓秀发，伴随着淡淡的洗发露香味，二人渐渐睡去。

第二天，盛光依旧雷打不动地去工作，双休日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韩希一大早就顺着昨夜的记忆来到了安德森夫人的家。

老人们都起得很早, 韩希还没有打算敲门, 就在花园看见了在浇花剪枝丫的安德森夫人和一只自娱自乐的大金毛犬。

韩希站在篱笆外, 昨夜的一场秋雨, 把花园里的花欺负得瑟瑟发抖, 早晨起来各个都垂着脑袋，落了满地的绯红。

首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那只狗鼻子, 阿九一拐一拐蹦跳着奔到篱笆门口，安德森夫人随即看见了立在篱笆外的韩希，放下手中的花洒和大钳刀，抹了抹手上的露水笑着走到篱笆门口开门，显然被韩希昨夜去今早就来看望的速度惊讶到了。

韩希开口打招呼：“奶奶，早上好。”

安德森夫人和蔼笑道：“早上好早上好，早餐刚搁下，给你去热热？”

韩希摇摇手：“吃过了，不必麻烦了。”

安德森一脸热情未却：“那留这吃个午餐，奶奶给你做牛排，保证要比店里的好吃！”

韩希没有立刻拒绝或是答应，只跟着安德森夫人进了屋子，偌大的屋子还是只有安德森夫人一人一狗，安德森先生有事在外，怎么也该有些保姆之类的照顾老人起居啊。韩希从小生活在唐严臣的家里，已经习惯了大房子必定有一群保姆的围着的日子，在莫妮家亦如是。但是安德森夫人家就显得很特别了。

看着老人早已花白的头发，如同寒冬雪花那般寂寥，形单影只的是人，孤助无援的是心。

安德森夫人正要转向厨房弄点果汁，只见面前的少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光滑而富有弹性的皮肤与自己苍老而松弛的皮肤显得尤为反差，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样子，希希似乎有话要说。

韩希的心就像是被秋雨斑驳了的雨巷青瓦，苔藓遍布，湿漉漉黑压压，挥之不去的阴郁，又似昨夜的青台石碑。他说：“可不可以和我讲讲关于您儿子的故事。”

安德森夫人的心忽然一沉，就好像强力磁铁在某个不可名状的深处，极力地往下吸引着她脆弱的心，关于她儿子的回忆，她唯恐避之不及，可是谁人又能控制自己那一亩七情六欲，偶有想起，沉积了十几年的念子之心依旧会是牵扯般疼痛。她说：“怎么……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韩希实话实说：“昨天夜里穆叔叔带我去一个名叫凯恩的目的，他说那是您的儿子。这个凯恩我见过。”

安德森瞪大了眼睛，凯恩离开的时候，想必这个小孩还没有出生，怎么可能见过他，不可置信：“不要拿我这个老婆子开玩笑了希希，奶奶给你道倍果汁，你先坐坐。”

韩希又拉进了安德森夫人准备放开的手：“真的，在我妈妈的手机相册里。”

似乎是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安德森夫人一下没有做出回答，等再次回过神，韩希已经引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并看见韩希一张一合的嘴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却又像是在极远的天际，韩希说：“我怀疑，您的儿子可能是我爸爸。”

安德森夫人听着这话，瞬间下意识地握住了韩希的手，原本韩希拉着她不让她挣脱的手现在却是反了过来，生怕韩希突然想起什么而告诉她‘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之类的话。纵使不是凯恩的儿子，她也很想让韩希做她的孙儿陪他度过晚年啊。

安德森夫人的心渐渐平缓，说：“凯恩是我的老来子，我身体不好，早年坐过手术，医生说怀孕有风险——哦，是先心病的手术。先心病是我的家族遗传的，但是概率不高，以前医疗水平不高，但是孩子生的多，我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妹妹，他们都没有。我的病情发现的早，加上老伴的经济条件好，很好的治愈了，就好像是幸运女神的降临，后来我们就有了凯恩，一家人生活很是幸福美满。”

安德森咳了几声，继续道：“凯恩顺利上了大学，从体检上看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以为他没有在遗传的那个概率里面，当时还狠狠松了口气，毕竟是二十几的人了，要是有肯定早就发现了也不会到二十几岁的。我们就没有再关注这个方面。”

“后来他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中国人，那丫头我见过几次，是个挺清纯的姑娘，我和老伴都觉得挺好的，对于他们怎么玩我们从来没有制约过，比较凯恩对于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只要他喜欢，我们不可能阻止。”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堵在心里——”

韩希想了想接口说道：“是因为这个遗传先心病的事情吗？”

安德森夫人说：“是的。以前可以通过多生孩子来降低发病率，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小青年有的连一个孩子都不想生何况让他们多生几个呢。可是没办法，不是每个孩子都像我当初以为的凯恩那样的命中率。所以我将那个女孩约了出来。那个女孩并不知道我是凯恩的妈妈，我也没有说出凯恩的染色体可能会致遗传，我只是试探的问了几句，比如希望她能够留在美国跟着凯恩，希望她能够多生几个孩子。在美国生四五个孩子其实算正常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倒是很不同意，后来我表明了我是凯恩妈妈的身份，并公开了婆婆的关系希望她能完成我这个婆婆希望子孙满堂的心愿。谁知那个女孩依旧没有答应，似乎还觉得我这做婆婆的真是无理取闹。”

“后来我去了中国才发现，一家一孩似乎是中国妇女固有的思想，我很不懂，孩子是国家的未来，为何中国人会不愿意自己子孙满堂。或许是存在着种族的差异，这次拜访让我很不开心，回家就和凯恩说了，希望他能够找一个美国女孩，至少以后在家不会有太大的分歧。暗里是希望能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出生。”

安德森夫人无声地笑了笑：“谁知那小子很是倔强，是我嘀咕了。过了没有多久，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凯恩一声不吭地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隐藏了二十年的先心病犯了。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在一片私人玫瑰园里，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说着，安德森捂住了自己的脸。

韩希不明白：“去玫瑰园干什么？”

安德森夫人自我调整了一段时间说：“后来警察查到了这几天他的行动和行程，玫瑰园是私人的，很大，平时打理的人很少。那个花园有个特殊的地方，玫瑰花均是野生的，长势很猖獗，同样也很妖艳，是那一带出了名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野生玫瑰，所以销量极其的好。凯恩定下了那片玫瑰园一天的使用权限，并在那里搭建了一个很梦幻的婚礼现场，我们当时赶过去的时候，这个现场已经差不多竣工了……可惜，可惜那个女孩永远都没能知道，而凯恩……也永远没有、没有机会让他知道了。”

也许本来是个惊喜，可是这个惊喜却时隔了将近二十年，多么梦幻、多么美艳的惊喜，也早已变成惊吓了。

爸爸是想给妈妈一个最独一无二的惊喜吧。妈妈是那种很独立、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就像这野玫瑰一样，爸爸一清二楚，所以想要给妈妈一个充斥着野玫瑰的婚礼吧。可惜造化弄人，从未发作的先心病，在那一刻带走了爸爸的生命，也带走了这个永远没能让妈妈释怀的惊喜。

安德森夫人继续说：“后来我让老伴买下了那片私人野玫瑰园，野玫瑰不需要人打理，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炎阳烈天，只要自由放肆地生长就好了。虽然我们在这里给凯恩安了一个墓碑，实则底下什么也没有，不过平时给我这个老婆子一个念想罢了。真正的墓，在玫瑰园。”

韩希紧接着问：“可以告诉我那个玫瑰园的地址吗？”

安德森笑着摸了摸韩希的头，终于触及到了承欢膝下的感觉：“那个地方很远，不过有时间去瞧瞧也好。”说着便将玫瑰园的名片地址递给韩希。

有空就去看看吧，就算是野生的园子，也会期待着路过的行人能够给一点轻拂、给一点惦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