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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

作者:千姿 | 分类:现言 | 字数:19.4万

52.第五十二章

书名:童话 作者:千姿 字数:4732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1:05

灰蒙蒙的天空, 低沉沉的乌云,很快就将有一场大雨。

黑泽未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 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她精致的MiuMiu连衣裙上, 容貌同样也精致到无可挑剔, 堪比SD娃娃, 在商场上, 如果有谁会因为她的这样一张脸就小看了她,那么必定会得到最意想不到的却是最实际的“提醒”,商场如战场, 黑泽未知很懂得在什么时候该赶尽杀绝,在什么时候又必须为彼此都留一条退路。从小在继父的熏陶下, 她对商场中的一切就看的很明白, 尤其是四年前端木忍家遭遇的那场意外之难, 她更懂得了有时冷酷就是生存的法则,然而, 她毕竟是个人,毕竟是个女人,所以,她也有了毫无理性可言,甚至付出不求高回报率的时候。

而端木忍, 就是她的那个永远无法漠视的软肋。

但, 她心甘情愿。

接到神宫澈的电话, 从日本赶过来, 却没能见到端木忍, 听了神宫澈和欧悦的述说,她知道一定是常靖远把端木忍带走了, 这几天,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端木忍,而从常靖远的公司里,她得到的却总是常总不在、常总今天不回来了、常总没交代……诸如此类的答复。

拜托了朋友,仍是查不到常靖远和端木忍的出境记录,那么,他们又是在哪里呢?

端木忍的伤,有没有得到最好的照顾?

常靖远究竟想怎么样呢?

没想到四年后,仍是无能为力啊!

黑泽未知疲累的靠在玻璃窗上,杯中咖啡不知什么时候,流上了冰冷的玻璃,留下了长长的灰色印记。

“未知姐,吃东西吧”,神宫澈提着简单的小吃,推开房间门走了进来。

这些天,他一直和黑泽未知住在酒店,再也不愿意让人送吃的上来,每天都坚持出去买东西,似乎是冀望着无论是人潮汹涌的长街,还是灯火辉煌的夜晚,匆匆忙忙,一个抬头,就能看到那个人,又或者是有谁突然来告诉他,找到了。

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

“欧悦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黑泽未知食不知味,问着每一次再看到神宫澈都会问的问题。

神宫澈摇头,想了一下说,“欧悦明天动手术。”

“什么?”黑泽未知愣了一下,“忍没有消息,他就要进手术室,难道他不怕万一失败了,就再也见不到!”

“我不知道”,神宫澈夹了一些菜吃,吃到口中就皱眉,扔掉了手中筷子,靠到沙发上,“他说,也许等他从手术室出来,忍就在外面等着他!”

“哼”,黑泽未知不屑的冷哼,“他倒是会自我安慰,我看是怕死吧!”

“未知姐……”,神宫澈拿过一个靠垫抱到怀中,“欧悦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一直记得,记得那天他和自己说的话。

记得他请求自己,要让忍开心。

记得他自嘲的说,不如做个不守信的人,当他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让自己带着忍离开。

他从来都知道,忍是用什么来交换他的手术。

他不拒绝,不是怕死,他是怕忍难过,怕忍为他担心,他愿意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走进忍为他交换来的手术室,但他无法再让忍去承受什么,他也怕手术失败,他也曾想过常靖远会拿他做条件,所以他拜托自己,拜托自己带着忍离开,他甚至为了让忍能听话离开,编好了理由,而他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在他醒不过来的时候,有一封信代替他说想要说的话。

神宫澈永远不会忘记,从欧悦手中接过那封信的时候,看到了他的颤抖,而一抬头,他脸上却仍是那种温暖人的笑容。

他说,“阿澈,我们好好的,行吗?那样小忍会开心一点。”

那时候,星光点点,从他背后照耀而来,有那么一瞬,神宫澈觉得那样的欧悦会给黑夜中孤单哭泣的孩子,带来星光的温暖。

怕死?

每个人都怕,谁也无法轻易超然,可神宫澈知道,欧悦更怕的是忍会难过,哪怕是一点点的难过,他也不愿给他。

所以,明知忍用什么交换,他也不揭破。

所以,明明预料到了所有的结果,他也微笑着默默的替忍安排。

所以,明明是无法共存的人,他还是请求说,我们好好的,那样小忍会开心一点。

也许,还是害怕着的,所以他淡淡的微笑后面是同样淡淡的悲伤。

也许,爱成了信仰,所以,才会毅然决然,走向无能为力,明知无能为力,仍是继续努力。

他说,“希望下次再见到的时候,都是好好的。”

所以,他怎么会怕死?

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穿过巨幅落地玻璃照进房内,将所有的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淡金色,就连彼此长长的睫毛上似乎都被压上了重量,看不清对方,却明明那么清楚的知道,即将来临的是黑暗。

黑泽未知抬眼看向神宫澈,似乎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好奇的打量了他半天,柔声唤他,“阿澈——”

神宫澈看过去,忽然就笑了,“未知姐,以后我们谁都好好的,好吗?”

说出了和那个人一样的话,忽然觉得仿佛能懂的那份心了,所以笑容更大了。

“阿澈,你说什么呢?”黑泽未知奇怪的看着神宫澈,轻轻皱了眉,拿起旁边新冲的一杯咖啡,狠狠喝了一口——还是有人不懂呵!

不是感觉不到,阿澈变了,变得离自己远了,也不是不知道,一心想要守护的人,其实从未想要过她的守护,更不是不明白,从小到大,最亲的,如同彼此半身的不是阿澈和阿月,而是阿澈和忍。

从小到大,四个人看似亲密无间,其实,真正亲密无间的只有那两个人。

忍似乎对所有人都好,但她看的出来,真正让他心疼关心着的只有那个小时候永远拖着两管鼻涕,长大了却异常俊美的人,阿澈看起来性格大条,永远开开心心,可是也只有她看出来了,忍的一个皱眉就能让他难过,一个勾唇也能让他从难过到开心。

她一直默默的注视着那个人,她以为有些秘密只要她不说出来,那两个人就永远懵懂。她想,她是有机会的。

然而,阿月突然走出了那一步,她慌了,所以发了那个足以让她后悔一辈子的短信。

她以为,在忍最难的时候帮了他,他一定会永远在心里留一处特别的地方给她,可她没想到,竟是她的天真把他推向了深渊一样的痛苦。

她以为,三年后再见,什么都能重新来过,她只要救他于水火。

然而,她还是猜错了,他根本不需要,他不需要她所做的一切。

先是欧悦,再是阿澈。

她累了,真的觉得累了。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是她,即使走到终点,那个人需要的永远不会是他。

欧悦,她从来没将他看成过对手,但阿澈呢,如果是阿澈,她没有信心了,以前的记忆一点一滴的回到眼前,他们原就是彼此的半身,谁又能在他们中间插手,他们中间有那么多的时间,又有谁能插得了手。

累了,真的累了。

黑泽未知慢慢的倚到沙发上,闭上了眼。

然而,其实有些事,与时间无关。

她不懂。

所以——无法拥有!

淅淅沥沥的雨泪水一样冲刷着整个世界。

所有的人,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欧悦安静的躺着被推进了手术室。

主刀医生、麻醉师、副手……一个个走进手术室。

欧悦静静的躺着,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掠过,虽然个个都是蒙着口罩,但他仍想要记住这也许是生命最后一眼中所有的人。

仪器声规律的响着,护士熟练的摆放着手术用具,每一个人都微微低着头默默的忙碌着,也许在见惯了生死的他们看来,生和死只是一个很自然的生命轮回。人类,有人生,有人死,人类还是人类,大自然最伟大的生灵,永远浩浩荡荡、生机勃勃的走向历史的征程。

然而,对欧悦来说,要是再也不能睁开眼,会遗憾。

所以,搜寻的目光有些急切,尽管明知没有那个人,但似乎仍想从不同的脸上找出那个人相似的特点。

麻醉师已经走到了跟前,用职业的声音问,“准备好了吗?”

欧悦微笑点头,回答,“嗯!”

麻醉师不说话,开始麻醉。

意识渐渐模糊,细微的声音响起,欧悦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转向了手术室门口。

那个地方,门被缓缓推开,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柔软细碎的发丝,还有无比熟悉的笑。

欧悦惊了,本能的想要撑起身子,然而麻醉剂已经开始起作用,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瞳孔中,模糊的影像,那个人轻轻抬起了手朝他挥动,那个人似乎动了动唇在说什么,那个人似乎在笑,然而,这一切只是似乎。欧悦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的,有点着急了,朝那个方向伸手,但手臂只是微微抬起,就被护士按了下去,他张嘴想喊,但一瞬间的模糊迷乱了他的意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喊出来了,但他好像看到那个人朝他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那个人的唇仍然在动,动的很缓慢。

可他仍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旁边的医生、护士各自忙碌着,好像完全看不到那个人。

欧悦急了,在心里喊,“你们看看啊,看看啊,他是小忍,他是小忍,他是小忍吗?”最后,肯定变成了疑问。

然后很快,他陷入了昏迷。

最后的意识是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放开了!

——放开了!

主刀医生长长吁了一口气,解下了口罩,朝旁边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微笑,俯下身子,像是高度近视的人,需要凑的极近才能看清楚一样凑到了手术台上那人的脸前,仔细的看清了他的眉目,勾动唇角,无声的说了什么,然后直起身子,没再和任何人说话,转身离开。

然而,刚走到医院门口,就有些承受不住的跌了下去。

有人撑着伞,急急跑了过来。

然而,端木忍满眼看到的却只有,进去之前的雨雾到他出来,变成了倾盆。

常靖远很自然的伸手揽上端木忍的腰,将他抱扶了起来,感觉到他衬衣下的伤口又裂开了,轻声哄他,“飞机下午就能准备好,很快就不疼了。”

端木忍歪头,靠在常靖远的肩上,“我累了,雨停了再走!”

“那我们回去,下雨天,你就爱睡觉”,声音不知不觉就带了宠溺,常靖远搂着端木忍回到了车上,细心的擦去了他脸上雨伞遮不住飘落上的水滴。

作为回应,端木忍轻轻笑了一下,但倦意越来越浓,一个完整的笑容还没勾画完,他就闭上了眼。

常靖远略微惋惜,然而又宠爱的拨开他额上的发丝,轻轻一吻之后,发动车子,驶入漫天雨泪之中。

千米之外。

卫萧毓靠在落地窗前,看着顺窗而落如小溪的雨水,似乎仍然无法从三天前的那个午后反应过来。

靖远变了,学生时的意气风发,执业时的强势精明,对待小忍时的病态狠绝,从来他都是信着自己的,但三天前的靖远却迷惘的问他,我是不是病了?

——因为他开始不信自己了!

靖远说,看到小忍坐在地毯上,往玻璃窗上哈气,然后画小人,那个小人两眼向下弯弯,唇角向上弯弯。小忍画好抹掉,再哈气,再画。

靖远说,他知道那是谁!

靖远说,小忍会恍惚,会眺远发呆,会突然就那么笑了,唇角弯弯,眼角弯弯,像是在模仿着谁。

靖远说,四年来小忍第一次出奇的听话,虽然他依旧是眼神淡淡,表情淡淡,仿佛一切如昨,但他知道,这是第一次,小忍从心底里乖乖的听话。

那么多的不同,那么多的微小细节,都注意到了,所以靖远问,萧毓,我是病了吗?你给我开药,好不好。

然而,卫萧毓知道,其实他什么药都不需要,他需要的是时间——足够的,解脱束缚的时间。

这世界,有一些人,强大到足以创立传奇基业,却也羸弱到永远无法真正信了任何人。

靖远便是这样的人。

他们信任的只有自己,信仰的也只有自己。

而当有一天这样的信任出现了裂痕,这样的信仰出现了质疑,他们便可怜茫然的如同寻不着归路的孩童。

所以,当卫萧毓接触到常靖远望过来的飘渺眼神时,就像无数次面对端木忍一样,轻轻的笑了,然后拿出了为端木忍准备了很多却再没能让他吃下的药,递给了面前这个他认识了多年的,从未有过一丝动摇的朋友。

“你知道,小忍一直来我这里,这是他一直吃的药”,递过去的时候,卫萧毓竟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常靖远接了药,目光一扫,看清了上面的说明,疑惑抬头,“小忍懂法文。”

“是啊”,卫萧毓自嘲的笑着,“所以我是个傻瓜,被个小毛孩耍了三年。”

“萧毓……小忍他……一直不开心……对吗?”现实,无论多不情愿,也终有面对的一天。

“靖远,对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对你,只能是人生不如意十之一二,一双手握不了所有想要,你那么用力的握住,画地为牢,束缚的究竟是谁?不如……”

“萧毓……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不如——放开吧!

卫萧毓没能说出的话,常靖远懂!

不如,放手吧!

可是,难道只能放手吗?

——在他真正懂了,想要真正珍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