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找到你了, 霸王小姐１

想是太激动了，钟瑜素来淡然的眼底，居然流露出几分侵略, 一时间, 时空仿佛错了位。

“什么？”哪知顾盼却一脸茫然。

“Miss BW, ”清亮的双眸中有星芒闪烁, 钟瑜一字一顿地念出, 盯紧她每个细微反应，“这个代号对你来说有没有特殊意义？”

被发现了。

顾盼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咬唇。想必他也知道她暗恋他的过去了？说起来那全怪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 竟然因着一句温暖贴心的话语，就无可救药地陷落……

仓惶抬头间, 恰和确认了答案的钟瑜对上眼, 男人俊逸的面容肖似记忆里美好的少年, 清透温雅的气度却更胜几分。

她不禁想起那些埋头在台灯的晕黄下，一字一划, 悄悄誊着笔记，满心欢喜，守着只属于自己秘密的感觉。发白面色渐渐转为薄绯，珠光莹润的面庞上，两只澄明净透的眸子曜石般, 在疏星淡月之下分外晶亮。

浓如酒的秋夜, 立在花荫里的女子, 身段美好形容娇俏, 是他从未见到过的面貌, 钟瑜不禁有些看痴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儿才各自转回神来, 一个低头看脚下的青色鹅卵石，一个抬头寻找树梢间弯弯的眉月，似有蝈蝈在远处的草丛里鸣叫，山路上更形幽静，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不约而同地，两人沿着小径继续往前走。

彼此都沉默，只有鞋跟敲在小路上的踢踏声。

一时凉风拂面，顾盼才想起那个代号，他似乎会错意了，霸王小姐，如果此刻不更正，这囧囧有神的名字可要一直扣在她头上了。

思及此，她忽然来了勇气，喏喏问：“你还记得第届亚运会的吉祥物叫什么名字吗？”

钟瑜定定瞧了她半晌，唇角弯起的弧度柔和至极，“盼盼。”

这个名字被他那悦耳声线唤得太余韵悠长，顾盼的心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头皮一阵发麻，半天才找回嗓子，“呃……其实BW是Black andWhite的缩写……”

顾盼羞愧地想，这冤假错案，大半责任都在自身。谁让她当年徒有青松般健壮的体魄，却偏偏长着花朵般敏感的神经，绝对是隐藏至深的葱心绿文艺少女一枚。咕噜咕噜，想到年少时的装X行径，不禁胃里一阵翻滚。

钟瑜却想不到那么多，电光石火间他只明白了一件事，那个代号是暗示也是线索，可他被固定思维束缚住了，只因，只因他看到了……

心思百转，五脏如沸，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盼盼，我有话对你说。”

一个错身，钟瑜拦到了她的前面，他的表情如此认真，顾盼微微怔祝

更预料不及的是，钟瑜突然扯起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他又把另一只手放上去，将她的小手紧紧覆住，不容她逃脱。

他掌间仍有密密的汗意，微凉润湿，她的心一下就开始突突跳，

“这句话，很多年前就该跟你说，对不起，我……”

“顾盼！顾盼１

一片静谧中，男人浑厚声音中气十足，旁边的树间有几只可怜的鸟被扰了清梦，扑棱棱扑棱棱地飞上天空。

突来的声音让钟瑜有片刻的失神，顾盼抽回手，扭头看去。

山庄的小径彼此联通，所以方晋宝找到这里来，也不奇怪。只是他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的……

一番搜肠刮肚，顾盼才寻到一个极为贴切的形容词。

气急败坏。

方晋宝是一路狂奔而来，速度极快，瞬间就旋到两人面前，带起一阵微风。直到把顾盼护到身后，他才眯眼瞧着面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压抑着怒火。

哪知还没等他喝出声，钟瑜已收了所有笑意，“方先生，我有话跟盼盼说。”

方晋宝横目立眉，“我也有话跟盼盼说。”

这两个人你一把我一把，扯过来拽过去，到底把她当什么?顾盼咳了一声，“就算是要说话，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后方的掣肘明显让方晋宝噎了一下，甩甩手，侧面推开几步，装模作样地瞧远处的几块太湖石。

顾盼倒是不置可否，这无赖至极的行径令钟瑜有些恼了，事无不可对人言，他就是光明正大地对一个女孩子表达心意，又怎么了？

也不再管他，只一心一意对着顾盼，“咱们再往上走走？”

虽然都装作忽略身后阴魂不散的某个影子，两个人还是有点拘谨，一路又静悄悄的，走着走着，顾盼忽然开口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钟瑜没有正面回答，脚下一顿，“漫摇小黑板上的心情卡，那是你留给我的线索吧？”

顾盼迟疑了一下，曾经是也算是肯定答案吧？“……唔。”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升起一团迷雾，他那时没有出现，她以为他没有收到那封邀约，如此看来，他其实收到了，那……因为被什么事耽搁了？还是没留心忘记了？

钟瑜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到今天才在报纸上看到漫摇的推荐，里面有张照片恰好拍到了那条留言，我就想会不会是……”

他轻笑了一下，“幸好，我猜对了。”

远远地，方晋神色一凛，猛然停了下来。他拿出手机飞快地上网浏览，只片刻的功夫，就在邮箱里找到了钟瑜所说的那张照片。

该死，他怎么当时没有发现这张照片的猫腻？心情卡上的字迹模模糊糊，可缀在后面的“Miss BW”却看得真切。

方晋宝咬紧牙根，日防夜防，还是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胳膊肘往外扭的臭丫头……

又想起盼盼还被蒙在鼓里，不由又暗自庆幸。

就是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随着一阵风，轻飘飘几句话又吹到耳边，“那年你约我过生日……”

不好！

方晋宝骤然变色，脚下狠狠发力，咻地一下就奔了出去，“你不许说１

顾盼才纳闷钟瑜的语气什么听上去那么扭捏生硬，冷不防有个人窜了上来，嗷地一嗓子，一把将钟瑜扯到一旁，狠狠揪住他的领子摇晃，凶神恶煞一般。

见钟瑜一时不察，被惊得脸色煞白毫无血色，顾盼想，丫的也太欺负老实人了，嘴上丝毫没客气，“喂，你不这么流氓会死是不是？”

方晋宝却是理也不理她，扯着钟瑜像是扯着个玩具木偶，还不断拿嚣张眼神威胁人家。

顾盼火大了，“你不让他说，我来说。当年你不就是手贱不要脸，半道拦截了我的信吗？敢做却不敢当，方晋宝，你算什么男人？”

别以为她后来从没有提起过这事，就是她忘记了，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忘了这等耻辱。

苦苦等着自己喜欢的男孩，从黄昏一直等到深夜，五月的风很凉，漫天星星映进了湖底，都是讥笑着的眼睛，17岁的生日注定是一片悲惨。

后来就见到方晋宝那轻狂肆意的脸，他那时怎么说来着，哭什么哭，没出息的，少爷就日行一善拨冗陪你一天。她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最后他竟然嬉笑着扔出一封信，她的心当即就拔凉拔凉的，他怎么会懂，顾小盼要积攒多久才能聚集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勇气……

这样一个混蛋，她居然会原谅他，居然差一点就……

钟瑜使劲摆脱了方晋宝的劫持，“不是那样的……”

方晋宝大手又卡上他的脖子，黑沉沉的脸压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兽一般的眼神，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就是那样的１

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处处跟他作对？

活了二十多年，钟瑜从来没有生过那么大的气，攥起拳头想捶过去，却苦于没有打架经验，只好用力将方晋宝推到一边去，“盼盼，你那个时候约我在星潭湖见面，我去了，最后却没有出现，对不起……”

“别说了！方晋宝重重一拳已经抡到他身上！

顾盼已经整个呆住，眼里流露着他无法承受的悲伤，她的反应让钟瑜愧疚，更让他心痛，身上的那点疼痛，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宣泄，“盼盼，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重复着这句话，“都怪我当时年少无知，请你给我机会补救……”

“让你别说了，没听见吗？”方晋宝怒吼。

怎么能不说？

这些年来，这根刺一直扎在钟瑜心口，越来越深，越来越痛，让他无法呼吸，他不敢喜欢，也没有办法喜欢，这件不怎么光彩的往事横亘在心上，让他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资格去爱人，或者被爱。

两个大男人已经扭打到一处。

他们打得并不赏心悦目，没有勾拳、侧踢、或360大回环之类的漂亮招数，反而是有些难看的，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扯衣服的扯衣服，拽裤子的拽裤子，像小时候两个男孩子之间的那种大混战，间或有一两声闷沉的低吼……

顾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太他妈的悲哀了！她心里只有这句话在来来回回地回播重放着，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胸口全是愤懑，累积到顶点终于爆发，顾盼瞅着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都看着她的两个人，目光冰冷，眼神空洞，“你们都滚。”

“盼盼……”两人异口同声，两张风格不同的俊脸都挂了彩，连表情也是如出一辙。

“好，好，好，”顾盼忽地就绽开笑颜，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灿烂过，“你们不滚，我滚。”

说罢扭头就走。

没走几步，手腕倏地被人拉住，坚硬热烫。

“你骗了我？”

字字若叹息，直撩在他心上。

方晋宝目光幽幽，欲言又止。无论如何，他仍是让她伤了心。

“你骗了我。”

这话更让他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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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着松了手，她觉得眼角一片冰凉，却始终没有回头。

世上原没有失而复得这件事，就像天上的星光，明明看着是一样的，其实，已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