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本来心态很平和的, 一听这三个字，秀美一皱，威胁道：“你别太过分。”

“我就知道你骗人的, 我才没本事欺负你。”沈竹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耍无赖的时候, 用那种委屈又蛊惑人的声调说道, 说完又用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申姜一下子被他看得说不出话来, 竟敢拿她的“特权”使唤自己了。

算了吧, 谁叫他是病人呢，谁叫他喝多了呢。

明天他就会忘了这一切吧。

让他一次好了。

时间在凝固，申姜气得呼吸有点不太稳, 等到她看到沈竹沥的眼神时，她又没出息地心软了。

他发烧了, 他现在在耍脾气, 脑子还不太好使, 她得顺着他来，不跟他计较。

为了哄他开心, 她就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牺牲一下下，绝不会有下次。

申姜在心里安慰完自己，这个病房是VIP，好在没有其他病患, 在他面前丢一次脸也没关系。

她费了半天力气, 才挤出几个字：“学就学。”

话说得干脆, 申姜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说不上的感觉, 她是个很不喜欢被人勉强的人，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总之就是憋屈死了。

当她说完那句话，沈竹沥就看到一脸不乐意的申姜，纤瘦的身子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她瞅了瞅身后发现没人，闭上眼睛，双手捏住自己的耳朵，仰起头，鼓起腮帮子，恶作剧一般地冲他吐了下舌头。

下一秒，她很快地站起来，脸色红得跟番茄一样，气势汹汹道：“这样行了吗？”

沈竹沥愣了愣，随即勾唇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你比二蛋可爱。”

申姜见他终于笑了，看着他，脸色也不由得变得柔和。

二蛋是他们谈恋爱时，邻居出远门寄养在他们家的一条狗，圆滚滚的，喜欢吐着舌头吭哧吭哧哈气，十分招人喜欢。

以前申姜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逼沈竹沥学二蛋逗她笑，沈竹沥哪能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做这种丢脸的事？可真正见到她不开心了，他才发现丢脸什么的根本不算事。

于是他学了，她也笑了。

他一直喜欢看她笑，唇红齿白，眼睛像小狐狸一样眯起来，好看的不得了。

“消气了？心情好了？”申姜咳了一声，见头顶上的药瓶水滴得差不多了，一把按下呼叫铃，“等会儿医生收拾你。”

铃声在申姜的口袋响起来，申姜看了下来电显示，匆匆走出去接。

申姜没发现，她走出去后，沈竹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那双清明的眼睛，哪里看得出半点酒醉的样子。

也就是这种时候，你愿意对我好一点吧，他心想。

申姜在医院照顾他到半夜。

她满脸倦色，抱着一个抱枕，斜斜地倒在沙发上，一头微卷的黑发如云铺散，眉眼间拢着一抹云雾般的忧愁。

沈竹沥下了病床，轻手轻脚地把她怀中的抱枕抽出来，拿起放在一旁的毯子，缓缓俯下身给她盖上。

目光划过她长长的睫毛，微重的黑眼圈，红润饱满的唇，最后落在她起伏的胸口，呼吸骤然一紧。

他动作很轻地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沈竹沥低头温柔地看着申姜清丽的脸庞，眼睛一眨不眨。

长久的沉默后，他转开视线，看向外面薄淡的灯光，泠泠如清泉的声音缓缓在申姜的耳畔淌过：“我一直在等，从来不会觉得等得久，因为是你，我才愿意一直等下去……”

第二天，申姜醒来，发现沈竹沥已经出院了。

诡异的是，她刷朋友圈，竟然见到了沈竹沥的动态——谢谢，让我有一个很美好的梦。

配图是医院外面的夜景。

申姜盯着那条动态看了一会儿，她还以为他早就删掉她了。

让申姜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她去公司，发现辞职报告上沈竹沥已经签好了字，而人资一大早把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打到了她卡里。

“申小姐，沈总交待的，你随时可以离开。”

如她所愿，昨晚的沈竹沥，真的就像一个梦。

他就像一滴水慢慢在申姜的世界中消失了。

今天是上班的最后一天，申姜出了公司，远远就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马路对面。

申姜认识这辆车，下意识躲了起来。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申姜侧身站在公交站，装作在看站牌，眼睛却不住地往街对面瞟。

她等了一会儿，看到一个女人走了出来，过了人行道，径直朝那辆车走过去时。同时，一个西装笔挺的人下了车，他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靠车站着，见到她，缓缓勾笑。

由于隔着街，申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沈竹沥说了几句话后，女人轻笑起来，俨然有点害羞。然后，他走到副驾驶给她开车门，女人坐了进去。

四周都是汽车的轰鸣声。

申姜用力眨了眨眼睛，等那两个人上车离开了，她还是呆呆地看着对面，像是一瞬间跌落进了深渊。

手机响了一下，申姜看到姜晓给她的微信留了言：宝贝儿，过得怎么样。

申姜回了老妈一个亲亲的表情，回她：好着呢，你和亲爱的继续旅游去吧，乖啦。

申姜不想回家，尤其是今天。

她不想心情不好时，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屋子里，太过安静会让她觉得更难过。她沿着商业街往前走，去了平时喜欢去吃的一家鱼庄。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重庆人，他们做的鱼又麻又辣，申姜吃不了太辣，又馋这家鱼的味道。

申姜请叶蓁来这里吃过几次饭，每次她和叶蓁吃完火锅，叶蓁总笑话她：辣到眼泪汪汪的，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儿。

申姜不喜欢哭，大多时候，她觉得委屈了，就会去吃很辣很辣的东西。

关于眼泪，只要流出来就表示宣泄过了，至于用什么方式，她不在乎。

申姜给姜晓打电话，没通，她握着电话站在那里，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然后，申姜进了店，找地方坐下，点了一个中份的鱼火锅，又胆子很大地点了啤酒。

她拿着小碗去调蘸酱，看到辣的就舀一勺，最后她的调料碗里红红的，全是辣酱和麻酱。

汤锅端上来后，申姜把所有的配菜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眼前热气腾腾，肉和蔬菜在滚烫的锅里翻滚，申姜盯着它们，熟了的就全夹出来，蘸上厚厚的麻辣酱，然后全部塞进嘴里。

她辣到舌头发麻，几乎都尝不到菜的原味了，为了缓解辣，又开始大口地灌啤酒，舌头在冷热中煎熬，脸也辣得发麻，仿佛身体麻木了，她的心才不会那么难受。

一个人吃火锅是很寂寞的事，所以除非到万不得已，申姜不会一个人来，也只有叶蓁在场时，她会很大胆地喝点啤酒。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受。

她今天不想说话，只想吃辣和喝酒。

她也不知道自己加了多少菜，喝了多少酒，肚子很撑时，申姜走去洗手间，只觉得头很疼，步伐也有点不稳。

申姜迷迷糊糊地付完账，走到外面才发现天黑了。

步子有点飘，胃里一阵翻腾，申姜扶住旁边的广告灯箱，干呕了几声差点吐出来。她难受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连回家都是个问题。

申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打电话，她头脑不是很清醒，通讯录里面的几个名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号码拨出去，电话被人接通后，申姜含糊不请地说：“叶子……来接我。”

“喝酒了？”

听到里面有点不悦的男生声音，申姜打了个酒嗝，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叶子，怎么变成男……男的了。”

沈竹沥听到对面明显搞不清状况的人，沉声道：“我是沈竹沥。”

“沈竹沥？”申姜没明白过来，但是潜意识里就是这个人让自己这么难受，大着舌头说，“沈……沈竹沥不是个混蛋么？叶子怎么会是他，你骗我……”

“……”沈竹沥无奈地问，“告诉混蛋，你在哪里？”

申姜尽管头疼欲裂，还是看清了马路对面那栋大厦，笑道：“我在啊……熊猫大厦对面，好多星星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电话很快被挂断了，申姜说完这句话，沈竹沥就动身了。当他借口有事离开饭桌时，他明显看到了甲方不悦的眼神。

开车一路疾驰，经过飞鸿大厦时，沈竹沥远远就看到街对面一个人，抱着块广告灯箱，不停地在晃它。

沈竹沥松了松领带，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当他下车，抬头看了眼飞鸿大厦楼顶的熊猫雕塑，轻叹了一口气。

他抬脚走向她，蹲在她面前，逆着光对还在晃灯箱的申姜笑着说：“别摇了，灯箱要倒了。”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的申姜停住手，抬起头，看到有人来接她，傻笑起来。

沈竹沥朝她伸出手：“起得来吗？”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挪动了下身子准备站起来，头一阵阵地发晕，她扶着灯箱刚支起大半个身子就一头往地上栽去。

一旁的沈竹沥及时地捞住她，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闻着她身上浓重的酒气，哭笑不得：“你到底喝了多少？”

申姜看着他，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又想了想，比出一个“OK”，最后她摇了摇头，张开五指。

沈竹沥放弃了询问，他扶着额头，换了一个问题：“还记得自己住哪里吗？”

“住哪里……”申姜抓了下头发，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只记得自己好像住得很高，不对，好像不高，她伸出手，看着他，一脸无辜地指着夜空。

沈竹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确定她不是故意戏弄他而是真醉了之后，无奈地放低了身子，笑了一句。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