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爸, 你回来了？”黎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二楼，扶着楼梯往下望着, 吃惊地喊出来。

天下姓“黎”的多了去了, 但我没有想到, 这么巧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头上。

一个是前不久刚刚合作过的全国知名导演, 一个是面临高考的顽劣的自己的学生,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父子。

黎戴铭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 只往楼上看了一眼，目光便冷冷的向自己投射过来。我突然感觉到身上黎昕的睡衣有些烫人, 特别是在这样的目光下面, 让人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偏偏挑了这个要命的早晨！

“如果我没有看错，刚才你们是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的。”他双手交握, 放在腿上。

黎昕跑了下来，冲到我和黎戴铭之间，解释说：“昨天他喝了点酒，不能开车，我就让他留在这里过夜了。”

黎戴铭坐得安然, 看着黎昕说：“我又没有说什么,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黎昕欲说还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表情像是有些抱歉。

“上个月听小昕说, 他找了个家庭教师，没有想到会是你, 你什么时候从演艺圈跳槽了？”属于中年人沉稳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强烈的情绪，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在。

听他这句话，特别像是某些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一句话：

“我叫你伺候少爷，你倒好，直接伺候到床上去了！”

可是，毕竟我与黎昕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么，不过是在一间房子里同住了一晚，我又何须心虚。这样想着给自己壮胆，站直了身子，我回应道：“以前跟黎导说过，我是师范专业毕业的，小昕今年高考，成绩不理想，我就来给他辅导辅导。”

黎戴铭转而问黎昕：“你怎么会找上他的？”

黎昕没敢直视父亲，只是说：“他来给我们班代过一节课，上回……上回我跟别人打架，还救了我一回。”

黎戴铭冷哼一声，语气说不出的讽刺：“你眼光倒是不错。”

黎昕垂着头，没有说什么。

“苏攸，你有没有告诉小昕，你是同性恋？”

如此直白地就问了出来，“同性恋”三个字像是一块烙铁一样刻在了我的身上，醒目，却也烧得人疼痛万分。我回视着黎戴铭，抿紧了嘴，此刻心中就算是万分坦然，却也因怒气说不出什么来。

“爸，我知道，”黎昕忽然说，声音虽然低，但也叫我们听了个清清楚楚，“我还知道，他是《百里角音》的男主角，而且，他是另一个男主角时溪的恋人，我都知道。”

“哦？”黎戴铭挑了下眉毛。

“爸，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也并不想隐瞒你，我喜欢他，可是……”

“啪！”

黎昕捂着脸栽到在了地上，嘴角一缕血迹慢慢淌了下来。

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巴掌吓到了，我急忙跑到黎昕的身边，扶他起来，面对着黎戴铭，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不可以动手！黎导没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我第一次用这样愤然的语气跟黎导说话。

可是他直接无视我，对着我身后的黎昕呵斥：“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虚伪。”黎昕喃喃。

“你说什么！”

黎昕猛然从我身后站出来，大声说：“我说你虚伪！自己拍同性恋的电影，把同性间的感情拍的那么唯美，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子成了同性恋，又是这样的态度，这还不叫虚伪！哈哈哈哈！”

黎戴铭冲过来似乎是想要揪住黎昕，可又被我挡了下来，他直接顺势揪住了我的头发，把我往旁边一扯，然后冲过来又给了黎昕一巴掌。

发根被他扯得生疼，自己也踉跄一步倒在沙发上。他这一次下手极重，黎昕被他打得直接倒在地上，几次想要起来，又倒了回去。之前两个月的相处，我几乎已经把黎昕当成是弟弟一般看待，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家打成这样，看着这一幕，内心涌上来的已经不仅仅是愤怒了。

我站起来，挡在似乎还想动手的黎戴铭的身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本来我想回敬他一拳的，可是考虑到这时黎昕的父亲，拳头握了半天还是没有动手。

“黎导，您这是家庭暴力，必要的话，我会考虑报警。”

他动了一下，想要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可我毕竟也是个男人，一旦动怒，也不是能让他能这样就轻易挣脱的。

“放手，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何况，我教训完了他，还要好好来解决一下你的事情。”他沉声说。

对他，我想自己也没有必要客气了，我直接推上他的肩，将他推了一个踉跄，我说：“从我之前两个月的观察，你很少关心过你儿子的生活，既然这些你都不关心，那么他到底喜欢谁也与你无关他。就算你是为他好，不愿意他成为同性恋，也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你越这么做，他只会越厌恶你。”

“别说了……”黎昕从地上站起来，“没有用的……”

我回头看向他，他嘴角的血迹被胡乱地擦了擦，擦到半个脸都是的。

“妈妈就是被他这样打走的，这么多年了，你看，他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所以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黎昕苦笑一下，对我摇了摇头。

被他这么一说，我脑中白光一闪，忽然就想起来几年前曾经被爆料出来的，“黎戴铭家暴丑闻”，那时候，这件事被草草地掩盖过去，黎戴铭开了新闻发布会，称自己与妻子只是个性不合而离婚，并没有什么家暴事件，完全是记者在扭曲事实。

不过现在，从黎昕的口中听起来，似乎事实并不像黎戴铭当年说的那样。

黎戴铭忽然笑起来：“如果你也想像你妈一样，离开这个家，你大可以走，我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根本不算是个家，”黎昕说，“我不过是离开这栋房子而已。”

“那你走啊，不要用我的钱，继续过你的纨绔日子试试看。还有，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考不上国内的大学，我就把你送到国外的军校去，看来我该给你联系学校了。”

“不用你管，”黎昕冷冷说，他上了楼，把我和他的衣服都拿了下来，然后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小攸，我们走。”

我并没有急着就跟黎昕走，而是看着黎戴铭，对他说：“黎导，我先把小昕带到我那里住几天，您先冷静一段日子。”

“苏攸，你会为你今天做的一切后悔。”

“我不会，”我看着他的眼睛，弯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关掉了录音，说，“只要我认为是对的事情，我就不会后悔，你威胁不了我。”

身上还穿着黎昕的睡衣，他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不知道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如何。这个孩子，内心是极为隐忍的，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坚决不说，也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亦或者，他时刻表现的坚强，根本就没有软弱的一面。

除了，昨晚的泪水。

给他递了张餐巾纸，他下意识地回我：“我没哭。”

我抖了抖手中的餐巾纸，说：“我知道你没哭，把脸上的血擦擦，回头带你去吃个早饭，别吓着别人了。”

他这才接过纸巾，慢慢擦着脸上的血。

他这回的确是没有哭。

吃了早饭，又把睡衣换了下来，我直接带他回了家。

“啧啧，”他咂了咂嘴，说，“你家真小。”

我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爱住不住拉倒。”

黎昕抱着头夸张地“呜呀”乱叫，我看了看手表说：“十点钟到了，补习开始。”

“我走的时候没带书！”

“少废话，我有书。”

“不是吧，高中的书你还留着，我还打算一毕业就全扔了呢。”

我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扔你个头，给我坐到书桌前去。”

“叮咚……”

正给黎昕没辅导多久，门铃忽然响了，我对黎昕说了句：“这道题你自己解一下试试。”然后就站起来，想去看看是谁。

我这个门一直没有装猫眼，所以不开门的话就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之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这一次，我也大咧咧地就开门了。

开了门，我的脸色有点差。

时溪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过了会儿，看我还是一副呆不拉几的样子，便了然似的探头看了看书房里，笑着说：

“哟，苏老师，给人上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