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年说：＂我是为你好，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懂吗？＂

方唐听到这句就莫名的开始烦躁，什么叫为他好？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他才对吧。

张嘉年见他默不作声，便扯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我有个重要的事想问你。＂

方唐抬眼看着他：＂什么事？＂

张嘉年说：＂你有没有打算签约一家经纪公司？＂

方唐诚实的点头，这件事他的确考虑了许久，以前跑龙套时用不上，现在正式发展起来很多事就必须有个公司来帮忙管理了。但是签公司就好像大学生毕业时找工作一样，烂工作你看不上，好工作看不上你，既没经验又没背景，而潜力又没办法拿出来展示，公司不是收容所，之所以签你当然是想靠你赚钱，但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以后能发展成什么样。这是个很重要的事，签约至少三年起，与自己演艺事业紧紧相连，出不起差错，所以他犹豫了很久也没有下决心。

他觉得喉咙有点痒，撇头咳嗽了几声，说：＂前些天也有小公司打过电话来，不过条件都不太好，所以拒了。＂

张嘉年递给他一张纸巾，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说：＂不如签我的公司吧，这样也方便一点。＂

方唐就知道他会说这句话，直接答道：＂不必了。＂

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造星计划，有些公司注重后期发展，有些公司喜欢快速盈利，并没有高低对错之分，都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发展下去，流水的明星铁打的公司，娱乐圈从来不缺新人。许氏娱乐公司他早先便考虑过，有张嘉年和许洛菲的大腿抱，不愁去坐冷板凳。但是许氏为了迎合市场以及胃口百变的观众，向来喜欢快速造星的手段，将选秀出来的新人打包成乐队集体推出，往往只能红那么一小段时间，运气不好的便从此销声匿迹，并不是方唐所希望的方式。而且张嘉年自从夺得影帝头衔后，现在已经成了许氏的支柱，从电影乐坛两手抓便可看的出来，许氏准备花大手笔着重打造他。如果这个时候进去，的确能靠他蹭到点面包屑，但也仅限于面包屑而已。

而且他只喜欢演戏，对其他则毫无感觉，对乱七八糟的娱乐圈甚至说得上有一些厌恶，并不想有太多接触。虽然有些时候为了方便，人人都喜欢走后门，但是肯定没人愿意走下水道，因为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

张嘉年并没有表现的多失望，淡淡道：＂哦？那你是有其它的打算了吗？＂

＂还没有，先等等看吧。＂方唐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他听：＂我希望能签一家比较有人性的公司，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因为市场需求，就将手下的人包装成四不像。＂

张嘉年点点头，说：＂嗯，这个的确很重要。＂

方唐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不过这种想法挺不现实的，只能算是美好的愿望而已，而且我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就算包装也装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张嘉年握着杯子，抬眼道：＂我以前也这样觉得，开始做专辑之后才发现，原来我也能唱歌跳舞弹琴，很多事都比演戏有意思，要试过才知道到底合不合适。＂

方唐抱起胳膊：＂那是因为你的形象本来就符合小姑娘们的审美观。＂

他是死也不会承认张嘉年比自己帅的。

张嘉年不由笑起来：＂你的形象也很好，嗯......下一代的师奶杀手。＂

他的嘴唇很薄，微微勾起来，五官被斑驳的灯光刻画的更加立体，却不像徐意那般英俊，反而因为下巴尖显得有些阴柔，灰色的衣服带给人一种温柔却遥远的距离感。

方唐忿忿的比了个中指：＂滚。＂

他为自己感到不公平，为什么他在哪里都吃瘪？周宇那里是，徐意那里也是，现在连张嘉年也揶揄他，这种感觉太不爽了！

张嘉年含笑不语。

二人闲扯了几句，他问：＂你现在不签约，那下一部片子怎么办？＂

方唐摊手，表示无奈，不过又道：＂反正目前也接不到好角色，没经纪人也不太要紧。＂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张嘉年不太赞同他的想法，说：＂没公司的演员就是个三无产品，质量没保证，又没有口碑，想进好剧组肯定有难度。＂

方唐气馁道：＂我也知道啊，但是有什么办法？＂

张嘉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但因为角落里灯光太暗，看不清神色。他说：＂你知道的，我想帮你。＂

方唐不由语塞，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抹了下嘴巴，考虑了许久，最后认真道：＂你能这样说，我真的觉得很感谢。＂

张嘉年静静的看着他。方唐深吸口气，继续说：＂但是，对于我而言，当演员是个从小到大的梦想，我会为它去奋斗去努力，不会轻易放弃，我希望可以自己亲手摘到皇冠，你可以帮忙戴上，但是绝对不可以送给我，梦想的意义在于奋斗的过程，而不仅仅是结果，结果只是战利品，你明白吗？＂

张嘉年沉默的点头，他当然明白，因为自己和他一样。

方唐表情轻松了点，说：＂不过我很谢谢你之前的帮助，没有它，我连希望都看不到。但是接下来的路一定要自己走，如果以后成功了，我也会帮你，你爱我，我爱你，我们是平等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热血的年代还没有过去，梦想仍然比爱情重要，他会用苦难来铸造坚强，然后告诉对方，我爱你，我们是平等的。

张嘉年一动不动的握着杯子，指尖被冰冷的酒液冻到发青。他默默的听着，不插嘴不反驳，直到方唐说完，他才轻轻问：＂你觉得什么算是成功？＂

成功没有框架，到底需要怎样来定义？你眼中的，与他眼中的，又到底存在多大的差别？

方唐想都没想，坦诚道：＂就目前而言，你在我眼里就算成功。＂

张嘉年眼神闪烁，问：＂那梦想呢？＂

＂超过你。＂

方唐毫不犹豫的回答，这句话，他憋在心中许久。

张嘉年还未回答，后面突然响起三声掌声，方唐回头，李先生原来已经走到他身后。

＂不错，有上进心，哈哈......＂李先生赞许的笑道：＂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有些人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并以此行事，这些人如果没有成为疯子，那一定能够变成传奇。＂

他满面鼓励的微笑，方唐急忙站起身，受宠若惊：＂谢谢谢谢，让李先生见笑了。＂

李先生随和的摆摆手，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若不经意的看了张嘉年一眼，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聊签约......＂

＂没什么。＂

方唐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话被打断，二人尴尬的停了一下，张嘉年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随便聊聊而已，他准备找家公司签约，我给些建议。＂

方唐觉得他很莫名奇妙，但话一出口，只能配合着点头。

李先生对那个小插曲毫不在意，笑吟吟道：＂这样吗？我也认识几个经纪人，不如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方唐忙道：＂谢谢李先生。＂大佬认识的都是大佬，就算无福签约，能认识有很幸运。

张嘉年握着杯子的手指一紧，说：＂谢谢李先生。＂

＂没事，举手之劳嘛。＂李先生看着方唐：＂小方演戏的确很有天赋，大家今天有缘一起合作，作为长辈，我怎么能不帮忙？对不对？哈哈......＂

张嘉年宛如踩在一颗地雷之上，努力的扯出微笑：＂那就劳烦李先生了。＂

方唐看着两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张嘉年的表现明显与刚才说话时不同，莫非二人之间有矛盾？可是一个房地产大亨与一个演员能有什么矛盾呢？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以前看过的一条新闻：某某男星被亿万富豪包养，共同进出酒店......

擦！！！方唐猛地掐了一下大腿，绝对是他胡思乱想了，张嘉年虽然不要脸，但最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泡上许洛菲的同时又去勾搭李先生，这无疑是在自毁前程，他没那么傻！

他看着不由自主僵硬起来的张嘉年，想了想，说：＂还是不劳李先生费心了，其实我已经有看好的公司了，对不起。＂

他话一说完，张嘉年马上看向他，即便仍然挂着掩饰的笑容，眼里的惊讶也一览无遗。

＂呵呵，没事。＂李先生从容不迫，和蔼道：＂年轻人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不如我留个电话给你，要是你觉得对那家公司失望了，可以再找我帮忙。＂

方唐暗自吁了一口气，真诚的感谢道：＂谢谢。＂

李先生的助理递上名片，方唐再三感谢，与他告别后心情特别愉快，情不自禁的多喝了些酒，跟着张嘉年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

张嘉年提醒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方唐酒意上头，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一醉解千愁，他还没醉，但是想多喝一点，好忘记那些烦心事儿。

男二不喜欢热闹，早已提前退场。郑荣威成功谈好下一步的投资，意气风发，被一群演员追着灌酒，不时求饶，引得人群爆出哄笑。

方唐挥舞着酒杯，打了鸡血一般喊道：＂郑导，我们来干一杯！＂

演员们纷纷起哄，让出路来，他正准备冲过去，被张嘉年一把拦下。

＂我们回家。＂

方唐只来得及放下酒杯，便被他一路拖到车上。

＂哇噻，卡宴哦......＂他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不安份的动来动去。

张嘉年累得气喘吁吁，费力给他扣好安全带，揉了揉太阳穴，专注开车。

寒风呼啸，被车门挡在外面，方唐只觉得非常舒适，发动机的声音低沉平稳，灯光柔和。他眨了眨眼，脸蹭着柔软的皮革，忽然觉得很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现在终于放松，疲惫感尽数袭来。

张嘉年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安静，于是看了一眼。方唐舒适过头，迷糊糊的睡着了，因为感冒鼻塞，微微张着嘴呼吸。张嘉年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将他的座椅放平，又拿出枕头垫在方唐颈下。

他想起方唐之前拒绝李先生，不由温柔的笑了笑。

红灯变绿灯，卡宴缓缓启动。冬天的夜晚看不到星光，将近午夜的街道格外冷清。几个少女喝醉了酒，跌跌撞撞的抱在一起，扶着路灯呕吐，表情狼狈而麻木。

一人忽然抬起头，不顾杂乱长发遮住脸，对着路上大骂。

＂有钱了不起啊！去死，你们都去死！有钱人都去死！＂

张嘉年漠然打开音乐，面无表情的开过去，孤独的车灯如同坟墓前的闪烁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