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只觉得心脏像被锥子重重凿了一样, 血液无法带出新的氧气，气闷到说不出话来。

他拉起嘴角掩饰性的对李文笑了笑，脑子飞快的思考。李文居然是李先生的弟弟, 那死也不能得罪。

他们都是大佬,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为什么自己只不过想坚持梦想, 就得活的这么累？

“方唐。”张嘉年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身后响起。方唐仓忙回头。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依然戴着大大的墨镜，但声音却不知为何沙哑了很多。

他连招呼都没和李文打，直接对着方唐说：“出来一下, 我有事找你。”

方唐正巴不得离开这里，而且他确实有许多事想找张嘉年问个清楚, 于是给李文说了声抱歉。

大家都是聪明人, 李文应该懂他的抱歉是什么意思。

但李文只是笑着摆摆手, 轻松地如同放宠物小泰迪出去遛一遛，说：“去吧。”

方唐忙不迭地跟着张嘉年走了。

张嘉年一言不发, 径直走到场地后面，那里有一个不对记者开放的露天停车场，艺人们大多早就入场，颁奖典礼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了，此时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停了满满当当的上百辆车。

张嘉年终于停住脚, 回头看着方唐, 二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搁了差不多一米远。

十二月的风很冷, 方唐穿着薄薄的呢料定制西装，被冻的打了个寒颤, 莫名奇妙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干笑了两声，说：“听说你又入围最佳男主角了，哈哈，恭喜……”

张嘉年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嘴唇几乎看不出起伏：“你不是也入围了么，李先生的光环很有用吧。”

“嗯，是，所以同喜。”方唐点头。

“算了，我不想说这个。”张嘉年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了？”

方唐问：“你怎么知道？徐意不可能和张嘉年有交情，自己更加没说过。”

“看来你是承认了？”

方唐怔了怔，点头，又解释道：“但是我们......”

“但是什么但是？”张嘉年毫不留情地打断，语气咄咄逼人：“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有脚踏两条船？方唐，你现在可真够虚伪的。”

“哦？那你希望我说什么？我本来就没有脚踏两只船，谁有你虚伪？”方唐的火气也被撩了上来。

“对对，我虚伪。”张嘉年自嘲地点点头，突然用力踹了旁边的车子一脚，激动道：“我最虚伪！我他妈虚伪的爱了你这么多年！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甩！”

他又暴躁的踹了几脚，沙哑的嗓子听起来像哀嚎了几天几夜的野兽。尖锐的防盗警笛立即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中，引来保安的手电筒灯光。

“喂喂！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是谁！”

方唐忙挥挥手，答道：“没事没事。”

保安走近一看：“你们两个不是明星吗？里面都快开始了，在这里做什么。”

方唐搓搓手，笑道：“有点小事，马上就进去，不麻烦你了。”

保安疑惑道：“那这车......”

“我的车。”方唐一口道。

保安似信非信的走了，方唐吐了口气，不耐烦地看向张嘉年：“你有病吧？”他以前从来不会做这样没理智的事。

张嘉年靠着车，笑了笑，无力地垂下头：“我也觉得我有病。”

方唐看了下表，只剩不到十分钟颁奖就开始了，不能再这样口水仗下去。

他想了想，问：“你和许洛菲怎么样了？”

张嘉年没吭声。

方唐说：“其实我觉得你们在一起蛮好的，至少比和我在一起好，结婚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我会祝福你们，真的。”

“我不会和她结婚。”

“为什么？”方唐愣了。

“我不会和她结婚，我是同性恋，我还爱你，和她结婚是害她。”张嘉年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早就想好了的事情。

方唐只觉得无力，他总是无法理解张嘉年的一些做法，以前还觉得张嘉年至少有底线，但现在看来，他早就改变太多了。

他让方唐觉得陌生，或许这才二人是分手的关键。

方唐说：“你现在才这样想，那当初追她的时候呢？张嘉年，说对不起是没用的，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回头看看自己做错过的事情？”

张嘉年的声音有些绝望：“我也想回头，但是我回不了头。”

“你就是在找借口。”方唐听的简直想笑。

张嘉年抬起头，低吼道：“我没有！”他走过来，伸出手。方唐马上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张嘉年失望的垂下手，他只是想抱抱他，而现在似乎连这个也做不到了。他很痛苦，说：“方唐，你什么也不知道。”

方唐摇头：“我也不想知道，里面马上开始了，既然你今天不愿意好好聊，那就改天吧。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从来都只想着自己，许洛菲不是我，你既然给了她爱，就不要收回来，那比敷衍更让人痛苦，知道吗？”

“不，你别走。”张嘉年紧紧的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方唐，我们不要......”

他的话被来电铃声打断，方唐接起来，是温芮。

温芮的声音非常不满：“你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已经开始了知不知道？”

方唐瞥了一眼张嘉年，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去，芮姐放心。”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着张嘉年，抽抽胳膊，说：“松手，我要进去了。”

张嘉年反而拉得更紧，说：“方唐，我们不要演戏了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去美国，或者德国，我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鬼话！”方唐猛地抽出胳膊。

“我是认真的！”张嘉年用力扶着他的肩，激动道：“我们不要再做演员了，这里不适合我们！你不是说我自私吗，那好，我们去国外结婚，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谁也别离开谁！好不好！”

他将方唐抱进怀里，声音悲伤的仿佛被阳光融化的雪：“方唐，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的墨镜边框磕到方唐的眼角，痛得方唐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然而他顾不上痛，奋力挣开，怒道：“滚！”

如果这番话是在分手以前，那方唐说不定会为了他放弃梦想，可是现在才说，意义何在？

方唐只觉得心里憋了一股气，用尽全身力气揍了张嘉年一拳，吼道：“你的爱有个屁用！你现在说爱还有个屁用！我不会和你走，想都别想！”

张嘉年踉跄的撞倒在车上，抿着唇爬起来。

“那你想怎样！”张嘉年猛地扯下墨镜，对他吼道：“我除了爱什么也没有！你想怎样！”

方唐看见他的脸，愣住了。

张嘉年不住粗喘，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嘴唇因为怒气而发紫，脑门上全是汗。墨镜摘了以后，眼眶乌黑，里面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活像生化危机里丧尸的眼。

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方唐突然感觉喉咙里仿佛卡了一根刺，他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开口：“你，怎么......”

张嘉年眼睛死死的瞪着，一动不动，却流下了大滴大滴的泪。

“和我走好不好？方唐，我真的很爱你。”他声音哽咽，却舍不得眨眼。

方唐深吸一口气，摇头说：“不行，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也想问......”张嘉年苦笑，抬抬手，似乎要去摸方唐的脸，却突然浑身抽搐起来，站都站不住，摔倒在地。

方唐大惊，顾不得问，急忙去扶他：“你怎么了？！”

张嘉年张大嘴喘息，如同缺氧濒死的鱼，手臂爆出青筋，却脱力到连头都抬不起来。

“去那里.....”他手指颤抖着，艰难地指向一辆黑色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