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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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过于刺激的真相
韦守中当初调任两广总督,主要任务是剿匪。现下他非但成功剿灭无数盗匪,解了边境之忧,还顺带整治了一大批贪污枉法的地方官员,其中不乏朝廷重臣的亲朋好友、徒子徒孙。他心里明白,被打的狗永远不会反省自己,只会怨恨叫他们吃亏的人。
韦守中估摸着很快会有变动,果然,他在广东时收到新的任命,调任他为云贵总督。调任理由仍然是“剿匪”。
大清九大封疆大臣,看似是平级调动,但云贵地处偏僻,无法与两广,犹其是富饶的广东相比,所以实际上,是大大吃亏了。
不过有弊必有利。利处在于云贵地方少有朝廷重臣的亲朋好友、徒子徒孙,韦守中不会再因打狗而得罪主人。
此外,按清廷规矩,大臣任命,原是要亲自进京面圣谢恩的。可这次韦守中的委任状上,写明无须劳动他进京,要他直接赴云贵上任,如此省下他一番舟车劳顿之苦。
但韦守中似乎对调任的“利处”视而不见,他晚上向莫静兰解释时说:“这定是庆亲王、袁世凯那帮人怕我进京,对老佛爷说出他们贪污渎职的真相,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把我赶去更为偏僻的云贵。”
莫静兰说:“可是,老佛爷那么看重你,为什么同意这次调任呢?”
韦守中苦笑:“老佛爷太信任庆亲王,可能真以为云贵被盗匪搅得天翻地覆,已经民不聊生了吧。”
他话是这么说,心中却也难免疑虑。他上次面见慈禧,已经是好几年前。女人心易变,谁知现在太后对他,是否还如从前呢?
韦守中诚然是个忠臣,但他并不愚忠。有时他受了莫大委屈,也会想:“你们满洲人自己不拿祖宗的基业当回事,我又何必替你们着急?”他同意秦逸民带自己的小儿子去和同盟会的人混,也是为自己留了一手。万一清廷不再可倚靠,他也不至于无路可走。
韦守中想到小儿子,又对莫静兰说:“景煊的事,你是能够体谅我的。但你姐姐性躁,又短视,你替我好好开导她。我明日一早出发去京城,你们就当我还在家,照样收拾行李。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这就要去云南。”
莫静兰大吃一惊:“你要去京城?”
韦守中点点头:“他们不让我见老佛爷,我倒非见她一面不可了。庆亲王收受前海关监督贿赂的证据,我已经全收集好了。”
“你未经允许私自上京,就怕……”
“怕什么?当年八国联军进京,两宫仓惶出奔,我也是未经允许,便带着军队路远迢迢地跑去保驾。老佛爷要觉得不能容忍,便让她杀了我好了。”
莫静兰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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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韦守中如其所说,只带了两个贴身仆人,偷偷赴京。
他从小门刚走,莫静兰便一脸肃然地去找莫静姝。
莫静姝正在梳头,见了妹妹有些吃惊,亲自拉了只鼓墩放在自己身旁,让莫静兰坐下。她说:“你有重要事情要对我说?”
莫静兰点点头,先把韦守中不服新的调令、私自进京面圣之事和韦景煊要投奔同盟会之事说了。
莫静姝没像韦守中预料中那样暴跳如雷或者惊慌失措。对丈夫,她向来信任,莫名觉得太后也同样信任他;对景煊,她完全不知同盟会是何物,只想着丈夫既然同意,想必是件好事。
她反过来安慰妹妹:“男孩子,让他早点出去锻炼锻炼,也不是坏事。你昨天也看见了,这小子身手了得,大人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干将都不是他对手。我们韦家以后,没准要靠他继续光耀门楣。”
莫静兰迟疑了一下,说:“他要是真有这本事就好了。”
莫静姝皱皱眉:“你要求太严。没错,赖与鸣是事先服了我们给他下的药才变得不中用;侯英廷似乎也是秦师父听了我们的请求,暗中出手相助,才被景煊击败。但他之前一个人打了多少人啊。”
“唉,昨天景煊在台上的表现,有目共睹,这和平时其他人对他的夸奖,也对得上。”
“那不就得了?”
“可是,他并不总是如此。”
莫静姝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什么意思?”
莫静兰似乎在仔细选择措辞,话说得比平时慢半拍:“一个人,总是一个样子,好比你是你,我是我,谁也不会把我俩弄错。但景煊和春儿,明明性子天南地北,有时候,我却会混淆他俩。好比昨天,我不大明白,在台上比武的,到底是景煊,还是春儿?”
莫静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如果说莫静兰在话未出口前还嘲笑过自己的荒唐,莫静姝的反应也打消了她暗存的希望。原来,抱有同样疑问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莫静姝还不肯马上承认自己的疑心,勉强笑说:“这是哪儿的话?春儿一个姑娘家,哪有这本事?”
莫静兰到此地步,索性把话挑明了:“要是,我是说要是,这些年在学堂上课的人,都是春儿;而在家呆着的,却是景煊呢?”
莫静姝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连连摇头,额头上沁出一丝冷汗。
莫静兰抓住她姐姐一只手,只觉触手冰凉,手心里也全是冷汗,她说:“姐姐,你也有过一样的怀疑吧?”
莫静姝又摇摇头,她问:“大人知道这事吗?”
“不,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莫静姝松了口气,振作起来:“不瞒你说,我有时候也会分不清那两个。先前,我总以为是自己糊涂。但昨天比武,我和春儿坐在一块,四喜来跟我们说赖与鸣报名参加角逐时,她一生气,拿手紧紧捏住杯子,捏的小指头不断打颤。景煊小时候右手小指骨折过,落下后遗症,每次用劲时都会打颤。我突然就觉得,那个人不是春儿,而是景煊!但是,但是……唉,这也太荒唐了。”
莫静兰又重重握了握姐姐的手。
既然一直以来困扰她们的疑虑已被正式摆上台面,姐妹俩决定,索性弄个水落石出。
她们先派人去找祝嬷嬷。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祝嬷嬷家里有人生病,她请了三天假,昨晚就走了。
她们又派人去找小钩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莫静兰说:“不必找了,九成是去那里了。”
莫静兰挽着姐姐胳膊,两人来到韦家姐弟的秘密营地——假山石洞处。
主宅被抛在身后,老远看到小钩子一个人在假山前站着打盹。
莫静姝冲妹妹打了个手势,两人压低身体,捡着茂密的芦苇丛,蹲伏前进,一直到石洞口,才冷不防直起身子。
小钩子被身前乍起的一股冷风惊醒,睁眼便看到莫静姝,她张嘴要叫,被莫静姝一巴掌打到旁边去。小钩子忠心耿耿,一手捂着脸,仍大喊大叫起来:“夫人来了,夫人来啦!”
莫静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弯腰钻入洞中。
韦春龄昨晚已从秦逸民处得知了他和韦守中商议的结果,她特意等到早上,才把韦景煊拉入洞穴,郑重其事地告知他此事。
韦景煊听说姐姐赢了擂台赛也还是要走,当即大哭不依,但韦春龄心意已决,毫不动摇。
韦景煊哭个不停,韦春龄说:“你别哭了,哭多了会变丑。”韦景煊这才赶忙收住。
韦春龄帮弟弟擦干眼泪,安慰他说:“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这和嫁人不一样,我去和同盟会历练一番,随时可以回来看你。”
韦景煊说:“同盟会到底是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简而言之,是一个致力于推翻清廷、建立民主共和国家的组织。”
韦景煊叫说:“爹爹同意你去和那些人在一起?”
韦春龄想了想:“爹一生想的是为国为民,同盟会的人所作所为,也是为国为民,他们阵营不同,但目的相同。可能,爹想我去摸索条新路吧。”
她见韦景煊似懂非懂,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我有本同盟会的小册子,我走后,你好好看下,就明白了。你要往好处想,我走了,你要扮作我留在家中,就可以整天擦胭脂、穿裙子了,也不必再担心受爹教训,时不时被他拉出去应酬了。”
韦景煊破涕为笑:“那倒是。不过,我肯定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
这时候,小钩子在外面大叫,莫家姐妹先后进了洞。
四个人,一盏灯,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莫静兰先开口了,她说:“你们闹够了没?祝嬷嬷已经把你们互换的事告诉我们了。春儿,这次,你难道还要扮作你弟弟,跟着秦师父去胡闹吗?”
大概因为莫静兰平时不轻易说话,她说的话,往往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两个孩子本就心里有鬼,被她直截了当地揭穿,又祭出莫名“失踪”的祝嬷嬷,他们马上就信了。
两人互相看看,吞吞吐吐地把一切都如实招供了。
莫静兰听得心里发憷,但她好歹还能维持表面镇静。莫静姝忧急攻心,听到最后,直接晕倒了。
莫静姝被抬到床上后,越想越怕,想上次女儿不肯嫁侯英廷,韦守中已训斥她教女无方,为母失职;如今要知道她把女儿养成儿子,又把儿子养成女儿,说不定立即要把她逐出家门了。景煊一点不会功夫,让他现在跟着秦逸民去,也是枉然。春儿倒会功夫,但她一个女孩儿家,又怎能去干那抛头露面的危险事情?万一被识破,那还了得?所以这事是连补救的余地也不剩了。
莫静姝心焦,莫静兰心忧,姊妹俩都觉大事不好了,一时想不出主意,只能先将韦春龄扣住了,不让她和秦逸民联络,一切等韦守中回来后再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