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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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不幸的载振
韦春龄一到庆王府, 就被她弟弟拉进屋中。小钩子得命,关了门,自去外面守着。
韦春龄笑说:“你好得差不多了, 这是又怎么啦?”
韦景煊一脸苦恼和懊丧:“唉, 我做下要命的事啦。”
“别急, 慢慢说。”
韦景煊将自己洗澡被人看见, 追去和安毓秀谈判, 对方不收他贿赂,定要揭发他一事说了。
韦春龄听到紧要处,韦景煊却含糊其辞起来。她追问说:“你们最后达成协议了没?”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把人睡了, 她答应不告发你了吗?”
“你……你怎么……什么‘把人睡了’,你怎么乱说?”
“这是我从你话中推测出的意思, 难道我理解错了?”
“倒……倒也没错。”
“麻烦。那她事后怎么跟你说的?”
“她拿背对着我, 什么也没说。我想拿把刀给她, 让她杀了我,一时找不到, 她就哭了。我说你别哭,我自己房里有剪刀,我回去自己死。她说……”“她说什么?”“她说,我要想再增加她的罪孽,我就尽管去死, 反正, 她也活不长了。”
“后来呢?”
“后来渠红醒了, 进来看到我们, 就急急替我穿好衣服, 打发我走了。这是昨天的事,今天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她。”
韦春龄皱眉想了想, 说:“我看这人,多半不会再告发你了,你暂时不必担心。”
韦景煊吃惊地盯着她:“春儿,碰上这种事,你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你……你也是女人,安毓秀好端端的一个正派人,被我□□了,你不替她抱屈吗?”
韦春龄瞪了他一眼:“你要我怎样?要我杀了你,替她报仇吗?”
韦景煊见她动怒,便低头不敢发声了。
韦春龄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你这事做的太也混账。不过事急从权,你做也做了,后悔也无济于事。那位既然不要你死,也许是不想事情闹大,使她难堪;但她天天看到你,想来心中也不好受,我看你还是尽快离开王府吧。”
韦景煊急起来:“我现在是你最大的线人,我走了,你弄不到政府这边的情报,怎么向孙中山交代?再说,怎么见得她心中会不好受?我抱她的时候,她醒了,也没反抗。她若真心喜欢载振,我自是罪大恶极,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那载振可以在外叫局,她凭什么就得在家替他守着?”
韦春龄稀奇地看着他:“呀,你对她动了真心,不喜欢那木啦?”
韦景煊红了脸,拿拳去捶他姐姐:“没有,我只喜欢那木一个!”
韦春龄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笑说:“你果然还是个男孩子。黄明堂他们说,男人即便心里有喜爱的女孩,身体也随时随地向其她女人开放。你和载振的侧福晋,做的挺爽吧?唉,可怜的那木。”
韦景煊又羞又气,又被她说得有些六神无主,偏小钩子在外面大声通报,说那木来了。
那木很快就走进来,她看到韦春龄也在,不由得双目发光,粉嫩的脸颊上飞起两片红云。韦景煊在旁冷笑了一声。韦春龄瞟了弟弟一眼,和那木亲热地寒暄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那木久未从她那儿得到过这般高规格的对待,眼神炽热地目送她离去,又发了会儿呆,才叹了口气,回头看韦景煊。韦景煊斜眼看着她,她不好意思起来,故意说:“景煊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每次我一来,他就走。”
“没有的事,她就是忙。”
“我不该把那些信给他看,他大概认我作一个轻狂的女子了。”
韦景煊听出她话中的兴高采烈和虚以委蛇,兴高采烈是对韦春龄,虚以委蛇自是对他,他赌气不接话。
那木坐了会儿,自觉没趣,就告辞走了。
韦景煊生了会儿气,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做了那么对不起那木的事,竟还敢给她脸色看,简直岂有此理。他想到韦春龄的话,疑惑自己也许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男孩子,还是个软弱的娘娘腔。
他坐立难安,捱到午饭时候,渠红出现了,请他去安毓秀处说话。
祝嬷嬷说:“马上开饭了,有什么急事,不能吃过饭再说?”
渠红还没开口,韦景煊抢着说:“没事没事,我先去安姐姐处看看。”
渠红一言不发,冷着脸就走。
韦景煊跟着她到了安毓秀处。这儿的园子小,园中静悄悄的,只有两只鸳鸯在池中洗澡。
安毓秀端坐在一张太师椅里,手上本来做着针线活,看到韦景煊,就把活放下了。
渠红领了小钩子的活,自觉去门口守着。
韦景煊战战兢兢,一言不发,在安毓秀面前低头站着。半天,他才听到安毓秀叹了口气,说:“你坐吧。”
韦景煊坐下。
“喝不喝茶?”
韦景煊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觉得唇皮都干裂了,他点点头。
趁安毓秀倒茶的功夫,韦景煊深呼吸了两口,一抬头,正好看到昨日渠红的头在墙上擦出的几痕血迹,他“啊”了一声。
安毓秀顺他目光看去,她说:“这些痕迹待会儿还要请你帮忙刮去。”
“自然,自然。”韦景煊想了想,又说,“其实不必刮去,刮去会另留痕迹,不如借势补一补。”
他让安毓秀准备了画笔和一品红、枯黄、秋香三种颜料,就着血痕,画出几树梅花,一条清溪,不但将血迹完全隐去,兼增添了墙上景观。
安毓秀不由地夸赞了声:“好俊的笔法。”她执笔,在画旁题了两行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韦景煊说:“这手瘦金体,功夫很深啊。”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韦景煊喝了口热茶,镇定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昨日之事,我一时性急,实在是罪该万死。姐姐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求还替我遮掩则个。”
安毓秀说:“事情已经发生,想来是我命中该遭此劫,罚你,又有什么用呢?”
韦景煊看她这样温柔婉转、楚楚可怜,昨日记忆,蓦地里兜头翻上,他抑制不住情动,说:“昨日对姐姐来说是劫数,对我,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话一出口,韦景煊就想咬自己的舌头。他等待一场劈头盖脸的斥骂,或者一阵哀哀戚戚的悲鸣,但出乎意料,安毓秀听后仅仅红了红脸,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就再无表示了。韦景煊心头小鹿乱撞,也不知是喜是怕。
安毓秀说:“不知该怎么称呼?”
“实不相瞒,我本姓‘韦’。经常来府中探望我的‘韦景煊’是我姐姐‘韦春龄’,我才是真正的‘韦景煊’。”
“有这等事?”
韦景煊心里激动,将他和韦春龄小时候经常互扮对方、蒙骗大人的事说了几件出来,听得安毓秀讶异非常。但她管自津津有味,却并不追根究底,问他为什么扮作他姐姐留在王府。
二人谈得入巷,渠红进来催了,韦景煊才站起来。
渠红看看安毓秀,安毓秀将头转开了。渠红摇摇头,对韦景煊说:“你的事,我家小姐和我自当守口如瓶。昨天的不幸,希望你也别向人声张。”
韦景煊忙说:“这个自然,我连小钩子和祝嬷嬷也不会告诉的。”
他见渠红和安毓秀都没提昨天掉在这里的一千两银票,便也只当不知道,告辞离去。
韦景煊离开安毓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自昨日起,他的身心好像被一道枷锁牢牢锁住,现在才终于解脱。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想:“看这意思,我昨天没有产生幻觉,她是真的有点喜欢我了。女人的心思……”他好笑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得意。
他一路轻快地走到壹心院,在门口碰到了过来看他的载振。载振身边,还带着一个人,那人见了他,就微笑颔首,似乎认识他。
载振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你已大好了?”
韦景煊说:“托福,好很多了。”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安姐姐在我病时派人来看过我,我今天好了些,就去探望下她。”
载振微觉惊讶,以研究的目光看了看他。韦景煊随便他看,心里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几个人进到里面,祝嬷嬷一看到载振旁边的人,脸色就变了变。韦景煊不明白为什么,忽听载振对那人说:“梁大夫,麻烦再给内人把一把脉。”韦景煊这才明白过来。
梁大夫上次来时,韦景煊刚发过羊角风,昏昏沉沉,又被小钩子弄到衣柜里躲着,始终没见过他人。
这次,韦春龄不在身边,韦景煊无法李代桃僵,只得伸出手去,给梁大夫把脉。
梁大夫换手把了两次脉,说:“大少奶奶已经大好,不须再服药了。”
韦景煊谢过大夫,扶着祝嬷嬷的肩进了里屋。
这边载振和梁大夫一起离开壹心院,梁大夫忽然一把抓住载振,把他吓了一跳。他说:“大少爷,我……”说了几个字,又不说了。
载振催他,他一个劲摇头:“上次大少奶奶明明发了羊角风,我诊断下来,却是无事,你已经疑心我。这回我再说,你怕不是要把我当作江湖骗子,赶出王府了。”
载振说:“你是大夫,只管做你分内之事,是什么病,就报什么病。上次,怎么说我一定疑心你呢?也或许,我疑心有人装病呢。”
“那我冒昧问句,大少奶奶在什么情况下犯病的?”
“老梁,我们相交数十年,我什么都不必瞒你。内人是现任两广总督、前任邮传部尚书韦守中之女,当初是我抢来的。我生她父亲气,婚后一次也没进过她的房。但近日我改了主意。她犯病的那天,我正打算同她圆房。”
梁大夫双手一拍:“这就明白了。”
“什么明白了?你也认为她装病?”
“何止装病?‘尊夫人’能耐大着呢。”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但你的意思,我不懂。”
“大少爷,我觉得‘尊夫人’绝不想和你圆房。”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