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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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门公的多重收入
韦景煊他们在霍华德的庇护下, 顺利出了北京火车站。韦景煊叫了马车,单独送霍华德去旅馆。霍华德一路上和这帮中国人一起喝酒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临分别时有点依依不舍。他对韦景煊犹其依恋,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手时, 霍华德含情脉脉地说:“亲爱的苏菲, 我们今晚在公馆见。”
韦景煊抿嘴一笑:“希望再次见面时, 你能够一眼认出我。”
“就算我只有金鱼的记忆,也决不会忘记你的。”
“那今晚见。”
“我恨不得已经是晚上了。你非要离开吗?我们不能一起去吗?”
韦景煊摆脱了黏黏糊糊的霍华德,换了辆车, 回到韦春龄的四合院。
黄复生和喻培伦他们已经先到一步,韦景煊进去时, 听到重圆正在叙述他如何拖住苏菲的事。
他急走几步进屋。喻培伦看到他便眼睛一亮, 说:“你回来了?重圆正和我们分享他的妙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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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圆说:“你们别取笑我, 有人突然给我出了题目,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只好‘贼喊捉贼’,向车站里的清兵告发那起人是革命党的间谍,拖住了他们一会儿。”
韦景煊笑说:“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他把在紫竹林码头看到苏菲,也谎报他们是革命党间谍一事说了,大家捧腹大笑。
黄复生已经将炸弹运进京, 他之前在火神庙那里租了间照相馆, 现在就携了炸弹去那儿。喻培伦留下等同盟会的人将霍华德的二十四口箱子运至。
因箱子目标大, 他们在北京没安排卡车, 所以分批先运到韦春龄处。
趁喻培伦和重圆说话, 韦景煊去找管家和厨娘,编了个借口, 各给他们三个月薪水,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韦景煊又出去找房东,和她结清了账,说好到月底就不再租屋。
等韦景煊回来,二十四口箱子全部到齐了。
喻培伦吩咐开箱,一众人站在打开的箱子旁,不由得面面相觑。
箱子中装的不是他们猜想的现钱,也不是鸦片,而是枪支弹药。
喻培伦说:“好嘛,这回是真充当了一回运输军火的了。”
重圆担心地说:“洋人突然运这么多武器进京做什么?”
喻培伦说:“还能做什么?自己倒卖了赚钱呗。”
他们一商量,觉得革命军一直缺弹少药的,放了现成的不取,简直是天理不容。
韦景煊听他们又开始商议怎么将这些武器运走,他看看天色,说:“时候不早,我要回王府了。这院子还可以用三天,房东可能会过来查房,你们早点处理掉这些东西。”
重圆和喻培伦对他再三道谢,一起将他送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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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景煊早上离开时,两个门公,一个追踪他而去,另一个则跑到那木处,告知那木,“大少奶奶”又出去了。
跟踪而去的门公孔福中午不到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也是忙跑那木处。
那木问他:“大少奶奶去哪儿了?”
孔福说:“大少奶奶先去了她兄弟那儿。”
“她还在那儿?”
“不。”
“不?”
“奴才瞅见她进去了一会儿,本来要回来告诉小郡主,但看到一个大和尚也走了进去,就没马上走。幸好没走,大和尚进去后没多久,就和大少奶奶一起出来了。大少奶奶换了副装扮。”
“她换了副装扮?”
“是。大少奶奶早上出门时,穿得很是简单。她和大和尚出来时,却换了身白底缠枝花纹的裙子,外罩天青色半透明的蝉翼纱,头发也重新梳过了,妆也化上了。”
“哼,你看的可够仔细的。”
“都是为了能更好地向小郡主报告。”
“她打扮好了,和大和尚一起又去了哪里?”
“火车站。”
“哪里?”
“就是永定门那里的火车站。”
“她去火车站干吗?”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只看见他们进去了,就没出来。奴才怕他们已经坐火车走了,只得先赶回来报告。”
孔福在那木处讲述完,领了奖励,出了院门,左右看看,见无人在意自己,便绕个弯子,又到了安毓秀的住处。
安毓秀的小院比那木和韦景煊住的地方小不少,以前载振常来,底下人还来来往往,撑出个热闹的场面;现在载振久不来了,两位小公子也被合佳氏带去教导,这里变得冷冷清清,蝉鸣蛙叫,却是悄无人声。
孔福进去时就皱了皱眉,一副看不上的样子。安毓秀在做针线活,孔福把他对那木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安毓秀听后脸色不好,她说:“他和大和尚进了火车站?你注意到他带行李了吗?”
“这倒没注意。”
渠红从旁插口:“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没注意?”
“渠红姐姐,我压根没料到大少奶奶会和人去火车站,我惊讶还来不及呢,哪还能观察到细节?要不,下次你自己跟踪看看。”
安毓秀制止了渠红和门公拌嘴。她怕人小瞧,给了孔福比那木更多的赏钱。孔福还不大满意,自以为受了渠红侮辱,嘟着嘴走了。
在孔福用同一个消息赚了双重收益后,得到消息的人产生了各不相同的心思。
那木最近越来越受不了自己。
她本来好端端的,衣食不愁,偶尔和家里人闹闹别扭,宣扬下她的民主自由思想,有个闺中密友——她大阿嫂作伴,又有个梦中情人——她大阿嫂的弟弟供排遣一腔少女情思。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密友悄悄背叛她,不让她和她暗恋的人接近,而她本该怨恨友人的,却因他的病非但没能怨恨成功,反而更接近了。
接近,却又不像她想的那样完全贴靠在一起,彼此共享所有的思想和心情,总有什么横亘其间,让他们无法亲密无间、浑然一体。
她不甘心,开始强求。她明察暗访,像猫头鹰盯着经过树下的行人似的,盯紧韦景煊。她为他与安毓秀的亲近而妒忌,又为他神秘的行为而恐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挑拨她的情绪。
那木一直比较迟钝,但她渐渐地也察觉到,她对韦景煊的感情似乎已超过小姑和嫂子间应有的范畴。
幸好,那木是个乐观的女孩。她前一天晚上,莫名在韦景煊房里熄灯等他到大半夜,发生了一场颇可玩味的口角,回来后,她心潮起伏,激动难眠,但随着情绪的宁定,她突然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恐怕因为对“韦景煊”恋而不得,以致于移情“韦春龄”了。
门公向那木报告韦景煊的行动时,她正咀嚼自己的新结论,愉悦地叹息,哀愁地微笑,伸出想像的触角,尽情抚摸着她的爱情之蛋。对,她因为自己竟对一个已婚妇人产生了情愫,而更笃定了自己对那个“韦景煊”的情深一往。
门公走后,那木用手指抵着自己下巴上的小窝,深思了一会儿。所谓“深思”,即是一遍又一遍推开对韦景煊行踪的好奇和冲去火车站一探究竟的渴望,而努力集中思想。
最后,她重重拍了下桌子,下定了决心。
与小郡主曲折的心思不同,安毓秀因为知道韦景煊的底细,想法便直接许多。
门公走后,安毓秀开始不安,她让渠红时不时去那木处串个门。
渠红上午去了一次,回来没说什么。她吃完午饭又去了一次,这次她匆匆忙忙地奔回来,说:“不好了,小郡主在收拾行李了。”
安毓秀脸色刷白,一手按紧了自己胸口,吓得渠红忙去扶住她。
安毓秀说:“他们说好了的。一个先走,一个后走,大家就不会马上发现不对。我早知道,他对我没有半点真心,一门心思,全在那木身上。”
渠红垂泪说:“你早知道,你早知道,那你还纵容他,还求着他。”
“我总以为,唉……”
安毓秀受刺激过大,要求一个人躺下休息会儿。渠红怕她出事,自己呆在外间,隔一会儿,探头进来看一眼。
安毓秀自觉这三年来,和韦景煊已是事实上的夫妻,他近来不断躲避自己,突然又要和那木私奔,她只要一想他抱那木,就像是毒蛇将汁液一滴一滴灌入了心里,一颗已被□□折磨的脆弱无比的心,瞬间卸了防御,变得墨黑。
她午饭没吃多少,但胸中郁愤难忍,将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渠红哭哭啼啼地去请大夫。
她一走,安毓秀便挣扎着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挟着雷霆万钧般的决心,一个人走去紫梧书院。
载振现已把这个书院当作半个卧房。眼看仕途无望,寻欢无门,他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研究史料上。
小厮通知他安毓秀来了,他颇为吃惊,甚至显出一丝狼狈。他喝了口茶,说:“让她进来。”
安毓秀进来了,夫妻两人面面相对,一瞬都觉得对方有点陌生。安毓秀模模糊糊想起她刚嫁给载振那会儿,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曾有过真心交付的片刻,如今面对面,却也像隔着山河千里。
感伤一闪而过,安毓秀的心里现在只有她的情人。她说:“有件事,我早想和你说,你一直不来,我只好自己过来找你。”
载振说:“什么事?”
安毓秀嘴唇微微发抖,载振本能地伸手想扶她坐下,但又马上收回了手。安毓秀心中不可阻挡的仇恨压制住了她的软弱和激动,她说:“这事,也许你觉得有点耸人听闻。”
“这年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你几年前娶的那个女人……”
“哪个?”
“就是王爷替你抢来的那个,他其实,其实不是女人。”
“你说韦守中的女儿?”
“你们抢来的,是韦守中的儿子。他有穿女装的怪癖,被你们误当作女人了。”
载振出乎意料的平静。
安毓秀反倒震惊了:“你不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吗?”
载振看着他手中的毛笔,笔尖的墨水正在一点点变干。他懒洋洋地问:“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毓秀尖声说:“因为他趁你不在,经常跑来我屋里说些疯话,想要对我无理。我已经忍无可忍,请你为我抓住他,重罚他!”
载振终于撩起眼皮,定定地看住安毓秀,却是叫她心惊肉跳、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的目光,充满仇恨。
但她还是叫起来:“你为什么无动于衷?一个男人,混入王府,调戏你的妻子,你居然完全无动于衷!”
“谁说我无动于衷?不过有些事情,激动过一次就行了,多了,不值得。”
“你什么意思?你已经知道他是男人?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你以为我至今还傻傻地以为我娶过门的,是那个天杀的韦春龄?很多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毓秀,你实在是令我失望透顶。”
“我,我……”安毓秀似要辩解,胸口却烫得好像有岩浆在内滚动。她一张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安毓秀吓瘫在地上。她害怕又不解地看着自己口中源源不断冒出的鲜血,它们又滑又腥,像流逝的生命。
她趴在地上,努力向载振伸手求援,载振却一动不动。
安毓秀很快就停止了挣扎,她还是趴倒在地上,维持着一手前伸,一手捂胸口的姿势。
载振冷冷地看着她,自言自语地说:“发作了吗?便宜她了。”
奕劻被叫回王府的时候,安毓秀已直挺挺地躺在棺材里。渠红哭昏过去,被人抬走了。其她人尚未来得及跑来哀悼。
棺材停在安毓秀生前住的小院客堂间,就是墙壁上画了梅花溪水的那屋子。载振一个人坐在棺材前的八仙桌旁。
奕劻进来就说:“什么大事,一定把我叫回来?这两天就要对外公布内阁成立,多少事要忙!”
载振看他一眼,又瞥了眼棺材。奕劻这才发现棺材,不由得吃了一惊,脱口问说:“谁死了?”“你的乌伦。”奕劻又是一惊。载振冷笑说,“放心,不是姓韦的那个,是毓秀。”
奕劻松了口气。他一下子想不起“毓秀”是谁,又不敢太触儿子的须。这儿子自失官后,变得越来越古怪了。他口气尽量和缓地说:“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你看着安排后事吧。需要银子,只管去库房取,别委屈了人家。”
“阿玛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我毒死的。”
“什么!”奕劻惊跳起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玛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为什么?”
“因为这贱婢私通男人。”
“哦,哦。”奕劻擦了擦额头的汗。
“阿玛不想知道她私通的男人是谁?”
“是……是谁?”
“是我娶过门的妻子韦春龄,哦不,应该是扮作韦春龄嫁到我们家,一装装了四年的韦景煊。”
“什么!”奕劻再次惊跳,“你说大少奶奶是……是男的?这,这绝不能够!”
“为什么不能够?”
奕劻瞠目结舌,不知所对。他公务繁忙,私交又多,平时很少在家,近几年,偶尔在家的时候,总是爱找韦景煊来畅谈作伴。他自觉和这抢来的儿媳性情相似,话语投机,已经暗中引他为自己的“红颜知己”,可能夜深人静之际,醉意朦胧之时,也曾懊恼过为什么当初没把人抢来当他自己的侧福晋。载振突然的一句话,石破天惊,好像把他觊觎的一件古董当着他面砸了个粉碎。载振却又坚定异常,似对出口的话有十足的把握,他反倒不肯定起来。
奕劻仔细想想,他确实也很难证实他儿子的妻子是男是女,京中成功反串女角的男优大有其人,他儿媳凭什么不能是个男人扮的呢?
奕劻喃喃自语:“怪不得,韦守中那厮,当初听说我抢了他的女儿,半点也不当回事,合着他早知真相,安心看我出丑呢。不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在我府中呆四年呢?他就算要戏弄我们,也没必要一呆四年。”他心中还是希望载振弄错了。
载振斜视着他父亲,毫不留情面地说:“他恐怕是有目的而来,现在目的达成,所以走了。”
“他走了?”
“对,他今早去了火车站,这时早已离开北京了吧。”
奕劻若有所失。
载振说:“阿玛,你不想知道他是为什么目的在我们王府呆那么久?”
“对,他是为什么?”
“我猜,应该是为了那木。”
他话音刚落,奕劻就大声叫人去看看小郡主在做什么。
去的人很快回来,说小郡主刚刚出门了,她院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奕劻急得团团转。他儿子则镇定如常,他让人把门公孔福叫过来。
孔福气喘吁吁地跑来,见到庆亲王父子,一脸恭敬地垂手站立。他心里盘算着,不知这次能够拿到多少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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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振问他:“小郡主出门了?”
“出了。”
“几时出的?”
“一个半小时以前。”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奴才谨遵大少爷吩咐,只要大少奶奶和小郡主出门,必定跟在后面。奴才为此都骑坏一辆自行车啦。”
“少啰嗦。小郡主去哪儿了?是不是火车站?”
“不,小郡主去了大少奶奶弟弟的住处。”
载振一皱眉:“那你怎么不守在那儿?”
“大少爷,那边情形很不对,所以奴才急忙跑回来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