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出院后，想利用休养的假期，去趟燕市，秦深听到坚决反对。

“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都陪你，但那里想都别想！”

“你能不能不要搞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干嘛非揪着不放。我没什么好内疚的，她也不需要我的一个道歉。”

秦深以为是住院期间的那次谈话，让陆依对他和陈朝颜的事耿耿于怀，才会决定去燕市，来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

“我毕业后就没回去过，想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至于要不要见她，完全取决于你，我不会干涉。”

陆依脸上满是失望， “我本来是想在结婚前，和你一起去趟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再看一眼，顺便解开你的心结。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你说真的？”听她说结婚，秦深惊中带喜的问。

“真的！”

“不准反悔！”

“绝不反悔！”

“那我现在订票，明天就走！”秦深按捺不住，拿起手机开始行动。

见他如此激动，陆依反有几分愧意。明知他误会了她的意图，却不敢跟他解释。若他知道此次前去的真实目的，怕是就算拿结婚作饵，他也未必肯上钩。

……

“你真的不陪我去？”秦深再问一遍。

燕市的同学为秦深的到来组织了聚餐，陈朝颜也名列其中。秦深答应了同学会带家属出席，但陆依却怎么都不肯去。

“我想一个人去学校附近逛逛。”陆依推他出门，“快走吧，你同学正等着你呢！”

秦深知道拗不过她，边走边赌气说：“陆依，你会后悔的！我今晚不回来了！”

“正好，我也没打算回来！”陆依不甘示弱的回应。

“你敢！”秦深回头狠狠瞪着她，看她一脸的俏笑，也禁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摆摆手，潇洒的赴宴去了。

秦深赶到时同学们都已在座。虽然十多年未见，大家见了面还是分外的亲近。一番寒暄过后，便有同学一一问起每个人的近况。

轮到陈朝颜介绍时，秦深抬头仔细的端详她。与十年前的她相比，眼前人有了明显的变化。可具体变在哪里，秦深也说不清。她谈起做公务员的老公和上幼儿园的孩子，脸上有难掩的幸福。看起来，她对目前简单的生活十分满意。秦深更加确信，当年她离开的真正原因，绝不是她所说的不甘于陪他过平淡的日子。

因为担心陆依的安全，在大家酒酣耳热之时，秦深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溜了出来。本打算发微信问问陆依在哪里，却看到万年不更朋友圈的她居然发了条动态。

照片中，一间小店里虚化的男人身影，近处桌上是一大碗让人垂涎的面。图片配了一段模糊暧昧的文字：老板和味道都没变。下面还有两条新鲜出炉的跟评。

江心月：好怀念这味道！

方小敏：【哇哦】求投喂！

秦深也跟在评论区发了一句：说清楚，没变的是老板的味道还是面的味道？

陆依秒回一条：你猜？

秦深：别一个人在外面瞎逛了，早点回去。我明天陪你逛。

陆依：正准备回去呢。

江心月：公共场合禁止秀恩爱。

方小敏：【抓狂】虐狗有罪！

秦深倚靠在走廊的窗前，盯着手机屏幕，傻傻的发笑。一抬头，看见陈朝颜正朝他走来。

“嗨！”陈朝颜先打招呼。

“嗨，朝颜！”

“看什么这么开心？”陈朝颜问。

“没什么。”秦深摇头。自己总不能告诉她，此刻有个女人在某处，正因她的存在而吃味要博关注吧？

陈朝颜面含微笑，问：“她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优秀？”意识到她指的是陆依，秦深思索着沉吟一声。他从没想过可以用优秀一词来形容陆依。这个词太普通，太生硬。他愿意用更有温度的词来描述她，比如美好，比如温暖。

没等秦深回答，陈朝颜接着说：“她真的让你改变了很多。你比以前开朗，幽默，也更容易接近了。”

“听起来我以前好像很差。”秦深笑着调侃。

“没有啦！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好了。”陈朝颜忙着解释的样子，让秦深想起多年前的她，忽然间有了种亲切感。

“朝颜，有件事我最近才知道……”秦深犹疑着问出压在心中的问题，“我爸当年是不是找过你？是他要求你离开我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陈朝颜甚是诧异，然后似乎会意，对秦深说：“你误会他了。他来找我不是要我离开你，而是希望我陪你一起回去。他甚至已经为我安排好一份我心仪的工作，足见他的诚意。”

现在轮到秦深有点懵了，问她：“这件事你从没对我提起过。你拒绝他了？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你的决定。当年你那么抗拒回家，我想你不会为了你爸，更不会为了我委屈自己。”陈朝颜的语气带着些许自怜。

秦深自觉惭愧，“是我太自私了。我相信你不是个物质的人，所以你离开的真正原因是……？”

陈朝颜思忖了片刻，鼓足勇气说：“那时候的你敏感偏执又多疑。我们之间明明已经出现了问题，你却根本看不到。我没能力拯救我们的关系，又不甘心就这样沉沦下去，只好选择离开。”

她说的没错，秦深想到在一起时做过的那些令她心伤的事。因为看到男同事送她回家，会和她冷战好几天；郁闷喝醉时，会在她面前无理取闹；而吵架时，也会说最恶毒的话攻击她。如此这般，她最终选择离开也是无可厚非。

现在想想，所有这些混账事，他也一件不落的都对陆依做过。她能够忍受他，至今仍能留在他身边，也算是个奇迹了。

“如果告诉你真相，我怕你会无法接受，甚至自暴自弃，只好编出那样的理由来骗你。我知道这会让你恨我，可我觉得，也许只有恨才能激发你的斗志，才能让你更勇敢的面对生活。”

陈朝颜的话，让秦深再一次被震撼。当年的女孩为了保护他那可怜的自尊，竟做出如此的牺牲，而他却为此恨了她十年。他欠她的又何止一句道歉。

秦深沉默着，良久，抬起头看着陈朝颜，发自肺腑的说：“谢谢你，朝颜。”

陈朝颜为这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而动情。这十年，对秦深来说并不轻松，而自己也深深自责了十年，今天起终于可以放下了。她眼中晶莹，和秦深对视着，释怀一笑。

朝颜走后，秦深独自一人平静的望着窗外。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这曾让他恨之入骨的城市，在这一刻有了灯火可亲的感觉。

……

秦深回来已近午夜，看他满面容光，心情甚好的样子，陆依猜想他和陈朝颜之间的误会应该已经化解，于是问他：“和她谈开了？”

秦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回问她：“你之所以不肯去，是要为我们创造机会是吗？”见陆依不否认，又问：“既然这么大方，那干嘛还要发朋友圈来引我关注？”

“哪有？我只是随便发发感想而已。”被他轻易看穿，陆依羞红着脸狡辩。

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一开始心里难免忐忑。大家都说初恋是男人的劫，她怕秦深也在劫难逃。不过后来想通了，她和秦深经历过更重的劫，不会那么轻易就散了的。

秦深凝眸注视着她，眼里闪着柔柔的光，说：“依依，我曾对这个世界诸多怨言，怪它对我不公，怪它冷漠无情，怪它总是夺走我所爱的。可是一路走来才发现，其实它待我不薄。总是在迁就我，维护我，甚至于把最好的给了我。我想我以后没资格再抱怨了，只能心怀感激的去生活，算是对它的一种回报吧！”

听他一番无端的感慨，陆依含笑问他：“怎么参加个同学会，一下子就顿悟了？”

“不是顿悟，是慢慢领悟的。”秦深揉揉她的头，“明天带我去尝尝你喜欢的味道吧！”

“好啊！不过你先要完成一个任务才有的吃。”

“什么任务？”

“明早再告诉你。”

……

陆依用了一早晨的时间，软硬兼施的，要说服秦深同她一起去爬青阳山。

“原来这才是你要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秦深有种被骗的感觉，死活不从。

“我可没骗你，我说要解开你的心结，是你自己误以为是另外的结而已。”

“我的PTSD已经好了，只是不能爬山罢了，这也不会影响到生活，没必要这样吧？”

“我是你的医生，有没有治愈这个结论要我来下。目前看是没什么大的影响，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你永远不带ta去山上玩？”

这还真是个问题，秦深低下头，桌上的早餐突然变得不香了。

“如果ta像你一样爱冒险，爱登山呢？”陆依紧追不舍。

不得不说，她给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只能草草吃完早饭，同她一起出发。

秦深眼中的青阳山，在冬季阴冷的空气中显得越发恐怖，像一头饿极的巨兽，正守株待兔的等着进入山中的游人。仿佛下一秒人就会被它吞噬，成为它腹中残食。

只是在山脚抬头望了一眼，秦深就感觉两腿发软，呼吸不畅。扶住路边的一棵树，急促的大口喘着气，对陆依道：“不行，我真的不行，我们回去吧！”

陆依了解这种反应，扶他坐下来，拍着他安抚。“恐惧都是来自内心的，别去想它，只管看着脚下的路走，你一定可以的。”

“别逼我，我真的做不到。”秦深哀求着。

以前的他根本不屑于从盘山路上山，他都是选择最陡峭的北坡攀爬而上。可现在，连看看都觉得恐惧，何谈攀爬。

两人在山脚坐着，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缘山而上。陆依开口说：“你看这些年轻人，估计大多都是我们学校的。以前就是这样，每到周末，学校里的情侣都会结伴来爬青阳山。”

“你们学校就在附近，我以前常来爬山，怎么就没遇到你？”秦深问。

陆依叹气，“我又不爬山，你怎么会遇见我。上学时，我也盼着有天能和某个男生一起来，可是直到毕业也没能如愿。最后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我喜欢的男生，他却不肯陪我。”

“哪个男的这么不识相？”秦深的口气嫉妒中带着庆幸。

陆依不答话，趴在膝头偷偷笑着。

秦深猛然反应过来，噗嗤笑出了声。深吸一口气，起身牵起陆依的手，说：“看来今天这山我是非上不可了，走吧！”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陆依找了轻松的话题和他一路聊着，不知不觉中，漫长的山路就到了尽头。

站在山顶，秦深发现自己居然不再惧怕了。和以前一样的俯视大地，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原来世界从来就不在他脚下，而自己却一直在它怀中，被拥抱，被守护着。

“这时候应该大声喊出心里的话，发泄一下的。”陆依在他身旁怂恿着，“你可以喊‘我做到了，我是最棒的！’”

“太幼稚了吧？”秦深有点抗拒。

“试试看嘛！”陆依握着他的手鼓励他。

“真的要喊？”

陆依重重的点头。

秦深深呼吸，然后中气十足的对着空旷的山间喊出一声：“陆依，我爱你！”

山顶的众人纷纷看向他们，窃笑着指指点点。

陆依的脸绯红一片，掐着秦深的胳膊低声埋怨，“谁让你喊这个的？”

秦深笑着拥她入怀，“你不是说要喊出心里的话吗？这就是我最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