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比往日朝拜提早了一个时辰侯在皇后殿外，带了那把阿弟送我的短刀藏在腰间，越早见到她旁人越少，我才越能施展身手。

果然我进入殿后只来了梅妃和沁贵人两人，依旧是我与沁贵人跪趴在堂下等皇后。我一遍一遍在心里计算等会如何拔刀刺她，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拼尽全力。

见到她落座的瞬间，我就冲出去挥出短刀直直刺向她，可是远没有冲出来的女官一脚踢翻我来的迅速，皇后惊魂未定，当即下令立刻绞杀我，我长啸一声，孩儿阿娘这就来了便闭眼等死。

就在这时，奕君来了，亲自将我带回寝宫。

我跪在堂中，奕君问我：“你今日是为我们的孩儿报仇吗？”

“是。”

“安儿，孩子的命我会让她偿还，你相信我好吗？”

“君上知道是皇后害我孩儿性命？”

奕君沉思良久，答到：“安儿，我知道你怨恨于我，灭国亡家的仇有一天我会偿还给你，可是对于你，我从未想过伤害你，这其中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可是请你相信我，我说对你的善待和保护是真，你能不能不要再一心寻死，你才十七岁，同我看一看这世界的美好，好吗？”

我才十七岁，可是我已经看不见这世界的颜色了，我没有再寻死，因为他竟下令废后，即可将皇后废为庶人押入天牢，他说皇后欠我的公道已还，他欠我的日后再还。后来我记起，在人间仅有的温情竟大多只是他给我的。

废后带来的是朝野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都说我这妖女已经亡了离国，竟还要亡奕国，全然不顾皇后不仁不义在先，只将所有骂名圈在我身上。随后荣将军重返战场，带领旧部投靠敌国季国。

那几年，奕国强锐的势头削弱很多，又赶上旱灾，国力衰退，倒是季国连年风调雨顺，粮草充盈，兵强马壮。于是，季国君王效仿当年奕帝风范，出百万雄兵以废后之名讨伐奕国。

一时间民心所向，百姓都高呼季帝当为先主离帝、废后荣氏讨回公道。可是世人皆忘了，奕国当年灭离国，未伤兵将，整场兵变，殒身的只有我的家人而已。

奕君仍然坚持每日来看我，从不言国事，只与我讲些趣事逗我开心，只那一日，他问我可还记得在明月台发生了什么，我说记得，我倒在池中，泉眼竟喷涌，他神色大变，只让我答应他，此后不可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围墙，季军破宫那日，荣将军点名要活捉我献给季王，他说我是天生龙女，可用来常年滋润龙脉，得龙脉者得天下，龙女的血可保山河万年无忧。更有传言和龙女有过肌肤之亲者可延年益寿，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奕天带我杀出一条血路，直至明月台，将长剑直插泉眼，池中便裂开出现一条密道，他带着我拔剑跳下随后裂缝关合。那密道直通青桓山内的地宫，是他父王死前告诉他的，只有真空天子才能葬在地宫，用血脉滋养龙脉，可是真龙转世时机不定，他们这一族只有他的血才能滋养龙眼之泉。

地宫内仙气四起，美轮美奂。这里的建筑物可以看出都是神迹，浮在空中的石块变换成梯子接我们向前，到了地宫的中心，我看到在巨大闪电球包裹下的一团赤色的火焰。

奕天告诉我，那就是龙脉。原来龙脉虚无缥缈，只是一团火焰，我想上前他一把抓住我，“安儿，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最好不要轻易触碰龙脉，这是神迹，在不确定之前最好不要冒险。”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很快空中出现一面由水波组成的镜子，镜中播放的竟然是外面的世界。我看见季国的千军万马中，那第一个奔涌向前的，竟然是我的弟弟，长乐。没想到他竟出息至此，一时间我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幸还是幸运。

随后镜中展示季王在奕宫前，大肆屠杀宫眷，向天高呼：“奕天，你这鼠辈，自己带着祸国妖女逃匿，留下你的子民任我宰割，今日你若带着妖女现身，我就饶过他们，你若不出现，明日我就屠城！”

我看见奕天青筋暴起，将拳头砸向石墙，鲜血直流，龙脉受到滋润突然火焰热烈。

我双手握住他的手，内心阵痛，他有今日，非全然怪我却由我而起，我有今日非他本意却因他而至。我们之间的对错已无法估量，公道二字何其难求。

那天，他搂着我坐下，又说了很多话，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他从未想过用我的画制成地图偷袭我离国，是荣皇后亦命人监视我，看见画后交给荣将军，荣将军名义隐退山野，实则把控着旧部，他命其余将帅逼奕天同意突击，但是他默许了他们折辱我的家人，这是其罪一；

后来我身怀有孕，虽然他日日来看我就是为了护我周全，却万万没想到他对我的保护成了荣皇后算计中关键一环，他身上的香才造成了孩子的致命伤，是他没有明察才害得我痛失爱子这是其罪二；

再后来他虽一再遮掩，却没有当机立断处理祭祀那天看见我血能滋润泉眼的侍卫以致消息泄露害我成为众矢之的此为罪三；

桩桩件件都是他对我不起，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算计我的真心，他说他觉得我亲切特别是真，日日看我起居是真，想要护我周全亦是真。只是阴差阳错，国仇家恨太重，又因荣皇后而生的种种，竟让我们越行越远。

听他说罢，我泣不成声，原来我以为的很多困苦都是误会，原来这世间的真情一直环绕着我。那一刻，我在我的神元见证下，拥有了我作为凡人一生之中，短暂的一天的幸福。

到了傍晚，我已经知道他的决定，我也做好打算陪他赴死，他不让我离开地宫，打算之身前往，告诉我看到镜中大军已撤再找机会离开，这是他对我最后的请求，求我一定做到。

我全然答应，心中另有打算，待他身死，我便同他一起死在龙脉之上，用血肉滋养，若凭一己之身真能福泽天下，也算死而无憾。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地宫里传来，

“乐儿，那龙脉是你真元，你断不可在此逝去，否则你会形神俱灭永无来世。”

奕君握剑血色红眸看我，他没想到原来我答应他的最后一件事都不打算做到，可是一时之间他竟然无从抉择。

如果他带我出去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如果不带我出去，又害怕我身死神灭。

良久，他说：“你愿不愿意全然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我泪流满面拼命点头，他说，“那我们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