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梧桐树下，荫蔽⽽⾏，折进学校的⼤⻔。别来两⽉，花圃⾥的美⼈蕉，成串如蜡烛般的花蕊，拱在茂盛的绿丛，开的甚是热闹，红的上⾯撒着⻩⾊的星光、⻩的上⾯坠着红⾊的斑点，好像吸⾜了夏热⽽来，

叶满丛深殷似⽕，

⽆情有态缘何事？

看的⼀本佛经故事上说～美⼈蕉是佛祖脚趾上的⾎幻化⽽来。若真是这样，对着你⽇深⼀⽇，会不会成了观⾳驾前听经的鲤⻥？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君再来？"

歌声顺⻛⽽来，雅君身心为之一畅～这是班上的"百灵⻦"在唱歌，熟悉的⼈⼉回来了。

"百灵⻦"天⽣爱唱歌，且⽣的⼀副好嗓⼦，声⾳清脆婉

转，上学放学的路上，和她

⼀路，必不寂寞，即便是课间⼗分钟，她也是哪个班都

会窜了去，放喉⼀曲。是以，

她在全校也是个名⼈，跟她

相⽐，雅君却是连班上的⼈都

认不全。因为在班上年龄最

⼩，个⼦最矮，永远坐的都

是第⼀排，⽽百灵⻦是包揽

了最后⼀排，⼀般坐前排的

和后⾯的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雅君和同桌“男⼈婆”还有“百灵⻦

”以及她的同桌⽼周，倒是熟

的很。

“百灵⻦”是家中最⼩，⽗亲是

个镇书记，家⾥有着⽆数别

⼈送的补酒、名贵药材、字

画，还有独⼀⽆⼆的唱⽚

机，所以，雅君也有幸能从她家

⾥，看到许多⽼师那⾥借不

到的书和画、她家头⼀年挂

旧的港台明星挂历，雅君看它们扔

了可惜，就会挑些拿回家去，

装点⼀下贫乏的空间。

"你这个住的近的，⽐我们

远的还来的晚。"“男⼈婆”的粗嗓门，整个班都能听见，说话间，⼀把

揽过雅君的肩，雅君痛的叫了一声。同学们都看向俩人，男⼈

婆赶紧放开："怎么了？"

“男人婆”伸手把雅君肩膀上的⾐服轻轻

掀开⼀点："我的娘哎！⽪肤

都破了，还肿着！"

“男⼈婆”仔细看看雅君："哇！成⾮洲⼈了？还是个开炸的

⾮洲⼈！"

雅君苦涩的笑笑，可不是吗？⼿脚还烂着呢。

"让开⼀下。"班⻓王鹏站在

⼩组通道上，对着站过道中

互相逗乐的⼥同学说道。

两个⼥⽣装做没听⻅，反

⽽把背对着他，哈哈⼤笑

着，王鹏的脸渐渐红了。

班上的男⼥⽣是从来不会

相互搭腔的，要是两个异性

多说了⼏句话，被⼈看⻅，

谣⾔就会满天⻜，可这条禁

律，在学校⾥，对“男⼈婆”和

“百灵⻦”不管⽤。

上半年，班上组织春游，

雅君家⾥活多，⾃然是不能去的，就和“男⼈婆”说，回来时

给她捎把花。

傍晚，“男⼈婆

”打发⼀个男同学，送了⼀⼤把映⼭红去雅君家，还没等我雅君从⾥⾯出来，就被妈妈赶了

⾛。

同学只好把映⼭红放在

⻔⼝，妈妈拿起要丢掉，雅君赶紧抢了过来，找瓶⼦装

了。这事被笑眯眯站那的朱

⼤妈看⻅了，没多久，村上

⼈就议论纷纷："这么⼩，就

开始谈恋爱了？好不要脸！"

"真是啊，⾃⼰找⽼公？还要

不要了？"住在叔叔后⾯，

姐姐发⼩的妈妈，看着从她

身边⾛过的雅君，拍了下⼤

腿，雅君回头看了看她，她避

开雅君的眼睛，往⼈群⾥退了

⼀下。

雅君牵了下嘴⻆，有什么办

法？雅君就不明⽩了，为什么村⾥

⼈对她这么严苛？满嘴道德

经？对混在少男当中，搂抱

着翩翩起舞的叶子却⼜这么

宽容？这要是换了雅君，只怕

不等别⼈说什么，她就被妈妈乱棒打死了。

和雅君同龄的⼩红说"：谁让

我们没有爸爸，家⾥⼜穷

呢？"

⼩红⼩时候去榆钱树下的池

塘游泳，差点被淹死，把她

救起的同伴英子却死了，⼩红喝

了⼀肚⼦的⽔，她爸爸把她扣

在⽔⽜背上，转了半天才救回

⼀条命；等到她爸爸骑⾃⾏

⻋时，她坐后⾯，左脚⼜被

绞进了链条，脚踝碎了点，

成了个半瘸⼦，个⼦也⾮常矮

⼩。她爸是出⻋祸死的，钱

虽然没赔什么，但是没有花

钱安葬，何况她家只有三姊

妹，⼜有两个亲叔帮着，⽇

⼦倒也没那么艰难。

中午，数学杨⽼师让雅君去

她的宿舍。杨⽼师上学期因

为⽣宝宝，让雷⽼师代了班上⼀个多⽉的课，现在带着

宝宝回来了。

雅君去时，杨⽼师的⼩宝宝，

放在⼀个⽵编的摇篮⾥，哭

个不停。⽼师⽤⼀只脚摇着

她，⼿⾥还洗着盆⾥的⾐服，⼤麻花辫⽤⼀根橡⽪筋

束着。

⻅了雅君进来，洗了下⼿

站起，从开⽔瓶⾥倒了些

⽔在陶瓷盆⾥，洒了点盐，

摇了一摇，"坐下，把⼿脚泡

进去，消下毒。"

雅君照做了。⽼师⽤温⽔，把

她的肩膀拭了下，拿出⼀瓶

药⽔，⽤棉签蘸着，轻轻的

往伤⼝上抹，然后抹上白色的药膏。雅君疼的龇⽛咧

嘴却不吱声，⽼师拿起雅君的

⼿时，眼泪掉在了她的⼿背

上～⼿是插秧时，⽆数次和

泥巴的摩擦，还有肥料⽔的

腐蚀，导致指甲处的⽪肤全

部翻卷溃烂。

"才多⼤的孩⼦啊？真是造

孽！"

"⽼师，已经不疼了。"雅君的

眼里起了雾，妈妈都没这样

对过她。

"拿着这个药⽔和药膏，以后每天擦

⼀次，可别弄丢了，这个药

是我找⼈买的，四元⼀瓶，

挺贵的。"

四元？雅君想起家⾥那条九斤多只了三元钱的⻥："⽼师，这个药

我不要，您留着吧。"

"你个傻孩⼦，你⽤过了，能

让别⼈⽤吗？我⼜不是问你

要钱，是说这个药难买，⽼

师买了给你的，就不要告诉

妈妈了。"

"这个星期天有空吗？来帮

我刻卷⼦？"

"有的，⽼师，我有。"雅君没

有等到去问家⾥就答应了，

家⾥的活是永远做不完的，问了就肯定不可以。

⼀⼤早，雅君胡乱扒了⼏嘴

饭，冲着在⼤厅整理着四个⽵

筐的姐姐和妈妈说了句"：今

天杨⽼师要我去帮着刻卷⼦，我⾛了。"不等姐姐说

话，就跑出⻔去，再等下

去，姐姐⼀定要抓了她⼀起上⼭砍柴。

校园⾥静悄悄的，只有树

上的⼏只麻雀，陪着静默的

花⼉，⻛轻轻的吹着，已经

没有那么热了，雅君深吸⼀⼝

⽓，只要跑进这个围墙，我连觉得空⽓都甜到想让雅君打

滚。

杨⽼师的⻔开着，没有⼩宝宝

的哭声？雅君蹑手蹑脚⾛进，也许

宝宝还在睡觉，我不能吵到

她，房间⾥多了⼀个奶奶，手上抱着叼着奶嘴的宝宝。

杨⽼师说："这是我婆婆。"然

后就让婆婆抱着宝宝去别的

地⽅转悠。

⽼师拿出⼿写的两张卷

⼦、油纸、刻笔，让雅君刻完

就直接到办公室去拿油印机

印出来。

雅君已经不是第⼀次

做这个了，⾃然驾轻就熟。

杨⽼师教整个年级四个班的

数学，每个班平均六⼗⼈，

每次雅君都会按总⼈数印多两

份，并且按照各班级⼈数分好试卷。

杨⽼师把唯⼀的书桌让给

雅君，在旁边的⼀个四⽅凳上

批改作业。

雅君拿了刻好的油纸卷和⼀⼤

摞⽩纸，去办公室，那⾥的

留守⽼师看⻅雅君，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帮着把油印机搬

到办公室⼤⻔⼝，那里光线充足。

雅君喜欢在

这⾥做事，阳光明媚，微光透过树影，暖意在心底蔓延，那整排的枫树

和梧桐，在风中私语着，于高兴处，婆娑起舞……

最好的⽇⼦莫过如

此。

雅君气定神闲的推着，油墨要调的浓淡适宜，推⼦

的⼒度轻了，会让卷⾯不清

楚，重了字迹会糊，雅君对这个很有感觉，只需试印

⼀张，就可以放⼼开印，油

墨的⾹味如⻛吹出的⾬雾，

包裹着周身。

没印⼏张，姐姐到学校来

找雅君，⻅她真的在做事，站旁边看着印了⼏张，"⼜让你

偷了⼀天懒。"然后和她的发

⼩上⼭去了。

雅君不紧不慢的印着，⼒求不

印坏⼀张纸，杨⽼师来看了⼀次，让她累了就休息⼀

会。

快中午时，还差⼏⼗张没印

出来，杨⽼师叫雅君停下印

机，过去宿舍。

雅君到宿舍

时，杨⽼师打了⼀碗饭在那⾥：“没印出来之前不能回

家，呆会接着印。"轻轻带上

⻔就出去了。

杨⽼师不是第⼀次打饭给我她吃了，以前雅君看到老师打了

饭，放下东⻄就会回家，杨⽼

师过后也不会提起，这次直

接关⻔避开，雅君知道⽼师为

什么这样做。

⽶饭上⾯全是

辣椒炒瘦⾁和⼀个荷包蛋。

所有的⽼师对雅君都很好，但是

杨⽼师对她最好，雅君⽤的圆

规，画图的铅笔，演算本……

杨⽼师都会及时给她准备好

⽽且⼀声不吭，雅君只在第⼀

次时说过"：谢谢⽼师！"后

来她就只会对着⽼师深鞠⼀

躬，谢谢已经没有⽤了，我雅君要做的，就是全⼒以赴，

以前的努⼒是为了不挨妈妈

的打，现在，更多的是想看到⽼师的开颜还有不负此⼼。

"凭什么杨⽼师对你这么

好？只不过是因为你死了爸

爸，⽼师同情你。"以前的同

桌“⻜⽑腿”晚⾃习时和雅君吵架。那

次让雅君嚎啕⼤哭。班主任就

把“⻜⽑腿”和雅君各⾃叫了去谈

话，对雅君更多的是安慰，不知

道对“⻜⽑腿”说了什么，回教

室时，“男⼈婆”就成了雅君的同

桌。⼀个学期后，再分班时，“⻜⽑腿”去

了另外⼀个班。

“⻜⽑腿”是洋津街上的，她也

是给学校争了很多荣誉的，

⼀百⽶以内的短跑⼏乎⽆⼈

能敌，超过百⽶就只能拿到

⼆三名，⽼师说她耐⼒不

够。雅君的竞赛只是县级的，

⽽“飞毛腿”却是囊括了地区级的短

跑冠军。

⼈有⼀⻓就有⼀短

吧，⻜⽑腿的⽂化成绩从来

到不了五⼗分。

雅君把⼀摞卷⼦，抱回⽼师宿

舍，⽼师让雅君坐下，抽出刚

印的⼀份试卷："四⼗分钟之

内，把它做出来。"⽼师边说边定闹钟，拿出笔，搁在演

算本上。

四⼗分钟？雅君怀疑了几秒，就坐下来在演算本上不

停的求证、推理，⽼师的设

定⼀定是有道理的，她要分

秒必争。

等到闹钟响起时，雅君已经搁

笔两分钟，来不及检查。

⽼师窗外的夹竹桃花，一声不响，糊里糊涂的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