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回来时，⻅雅君趴在桌⼦上流泪，也不问她为什么哭，反⽽说"题都做完了吗？"

雅君把做完的演算本递给她，⽼师说"好，好！"

雅君⼀把抱住⽼师的腰":⽼师，不要⾛！您可不可以不要⾛？是不是没⼈给您带宝宝？我可以帮着带。"

⽼师扶着雅君的肩膀，给她擦着泪⽔，⾃⼰也落下泪来:"不要哭！孩⼦，你听⽼师说，⽼师也是迫不得已，我要是再不回去，我⽼公就要和我离婚了。我娘家还有两个妹妹，也指望我的⼯资给她们读书，不然我就带你⾛了。我回县城，是我⽼公托的关系，到那边还只是去教⼩学，这些都不重要，最要紧的，你要记住，⼀定要好好学习，⼀定要报考清华知道吗？只要你的名字到了那⾥，应该不会让你失学，记住了吗？记住了没有？"

雅君不断的点头，却说不出话。

⽼师说:"我明天就要⾛了，最后⼀天和你说，就是怕你难过。以后放寒暑假，你还是可以到县城来找我，我依然会像现在这样训练你。"

“我哪⾥有假期啊？我哪⾥有寒暑假啊？！”雅君还是点点头………

三⽉⾥的⾬，说来就来，细时如雾，如同烟球，被⻛吹着，卷在半空。

杨⽼师⻔⼝，停着⼀辆搬家的⻋⼦，⼏个⽼师和班上的男同学去帮忙搬东⻄。⼀个戴眼镜的男⼦指挥着安置，⼤概是⽼师的先⽣吧？⽼师抱着宝宝，到处看着，像在找什么。

雅君躲在五⼗⽶外的教室⾥，甚⾄都没有上⾛廊，⼀直到⽼师的⻋⼦开出校园，雅君都没有出去。眼前的课本，有⽼师圈点的痕迹，在玻璃球的映照中，放⼤、缩⼩、模糊，直⾄"啪"的⼀声湿透……

"你为什么不去送下⽼师啊？⽼师都问了我⼏次你来了没有……？"男⼈婆说了两句，看着雅君的样⼦就打住了，只是紧紧抓着她的⼿。

雷⽼师拿着⼀指宽的⽵条，"嘭嘭嘭"的敲打着桌⼦，杂乱的⽵条跳到了雅君的⼿上，登时就肿起⼀条痕"没听⻅吗？上来演板！"

雅君默默的⾛上去，做完转身回来。

"你站住！什么态度啊？你以为我是杨⽼师啊？我这⾥不搞特殊，明天起，你是数学课代表！"

"⽼师，我不做。"

"你不做谁做？岂有此理，⽼师说话你还顶嘴了？"

"我已经是英语课代表了，做不了那么多。"

"会累死吗？啊？⽼师让你做，是看的起你。"

卷着头发，⿊⿊瘦瘦的雷⽼师，被同学们私底下称做"雷⽼⻁，⽕鸡，"雅君从来不会这样觉得，只是觉得她太严厉了。

雷⽼师指着“男人婆”，"你！整天叽叽喳喳的，坐后⾯去！那个，过来！"

“男⼈婆”坐到了⽼周的空位上，⼀⼈独占了⼀张桌⼦。

⼀个⽼师的妹妹，复读⽣阿⽟坐到雅君的身边。

阿⽟的姐姐，是⼀年前师范毕业分过来的，她和另外⼀个⽼师谈恋爱了，谁知道阿⽟的姐姐已经肚⼦⼤了，才知道那个⽼师乡下有⽼婆，还有个⼗三岁的⼉⼦，阿⽟说，她姐夫是不会抛弃她姐姐的，等离掉了那个乡下婆⼦，就会和她姐姐结婚。

“男⼈婆”下课后来和雅君说":这个星期天，我们去看下杨⽼师吧？你刚学会骑⻋，还不能上路，我⽤⻋⼦带你，我们去看看杨⽼师的家怎样？"

雅君摇摇头，"我没有时间，我要去钩苦菜。"

雅君打定主意，不拿到那张录取通知书之前，绝不⻅⽼师！等到⻅她时，⼀定要看到她边抹泪边说"好"的样⼦。

雅君背着⼤⼤的⽵筐，穿着⾬⾐，裤腿绾到膝盖上，拿着⼀个⼤号铁丝尖头弯成⼀个钩的钩⼦，⾚脚⾛去田野。

⾬天的⽥埂泥泞不堪，穿着拖鞋反⽽不好⾛路，⾚脚不容易滑倒。

苦菜花在油菜地边的⽥埂上⻓的到处都是。油菜花早就谢了，代之的是低头垂腰的⻓夹穗，再过⼀段时间，天⽓放晴，就可以⽤镰⼑割倒，晒上两天，底下铺上⼤块的塑料布，把油菜秸放上去，⽤⽵⼦做的扇碥捶打，那时到处都是“噼啪噼啪”声。扬⼲净的菜籽，就可以送进油磨坊，榨出喷⾹清亮的油了。

田埂上的苦菜花，⻓的就像个肚脐朝天、四肢摊开的闲散道人，肥硕的⽐巴掌还要⼤，开着⼩⼩的⻩花，叶⼦嫩绿油亮，看着就想吃⼀⼝，可要是真吃是吃不下的，虽有野菜的清⾹但也有些苦味。

现在，⽶饭都吃不完，谁还会去吃苦菜呢？可是春天时节，菜园⼦的菜供应不来，养猪就⼤部分依赖苦菜了。

要是连猪都不需要苦菜了，谁还会知道，⼤⾃然中，还有清雅的苦菜？谁⼜会知道？即使没⼈看⻅，苦菜也会在春天，举起⼀朵朵的⼩⻩花呢？

满满的⼀筐苦菜，背在肩上，还是会有点勒的肩膀痛的。

⼩溪流的⽔在梅⾬的季节，更是湍急⽽⾏，似是得了命令，为赶⻓远的路⽽⻢不停蹄。

雅君把⽵筐浸⼊流动的溪⽔，慢慢搅动着，泥沙随水而去，浸在⽯板上的脚丫⼦，被⼩⻥⼉群群的⾛来，你啄⼀下它啄⼀下，痒痒的，你若动⼀动，就惊吓的游了开去，⼀会⼜忘了……

⼩⻥⼉，你的家，真是东海⻰宫吗？跑的这样远了，可还记得家乡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