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冯·杜姆表现得很不开心，因为他的君主仍然拒绝在战场以外的其他公共场合露面（这个战场的定义包括了曼哈顿的联合国总部）。然而这种情况却让接受国事访问的国家松了口气，因为直到现在世人还不知道拉托维尼亚君主的名字，无法使用一个确切的称呼来进行攥写通告。更何况官方的新闻媒体也不太乐意拍摄拉托维尼亚皇帝的照片，因为那是一个身着金色动力装甲的巨人，和自家领导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让所有人显得特别矮小，致使让国家形象在隐形层面受损。

拉托维尼亚的皇帝实在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根据曾在维亚纳或者纽约见过他的旁观者描述，每当拉托维尼亚的皇帝出现时，所有人的心灵都不由自主地因为他的威严与光辉产生震撼，仿佛他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而非凡人。有人认为这是种超自然现象，因此对于拉托维尼亚的皇帝建立起来的国家抱有疑虑，也有人在私底下翻阅宗教典籍，试图从中寻找出答案。似乎拉托维尼亚的皇帝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在举行秘密会谈的时候拉托维尼亚的皇帝脱下动力装甲换上便装，并没有施展那股能够影响他人的强大魅力。

事实上，当维克多·冯·杜姆拒绝坐在谈判桌主座上起来并坐在次座上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此次关于秘密协议的谈判的话事人不是他，地位能比拉托维尼亚摄政更高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拉托维尼亚的皇帝。走进会议室的拉托维尼亚皇帝是之前他们在代表团中看到的那个并未加入正式晚宴的高大年轻人——俄罗斯外交部低级官员和拉托维尼亚低级官员进行官方交流时，许多人都看到那个年轻人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冰镇伏特加。他与俄罗斯外交部门的低级官员相谈甚欢，一口流利的俄语甚至让对方以为他是个翻译，他没一会就喝掉了一整瓶能够冻僵舌头的烈酒，吓得对方连连劝阻他要以工作为重。

拉托维尼亚皇帝先是相当礼貌地为自己隐藏身份道歉，然后说明自己之所以不愿意大张旗鼓地来到这里是因为传送技术会引发很大的动静。现在禁卫军统帅康斯坦丁为他制定的安保程序会让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将其视作开战的信号，这次访问的目的不是战争而是和平，正如拉托维尼亚最初的目标是终结人类之间的战争、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然后迈向星海那样，他不愿意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引发战争。他说出了摄政以外，使团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此他请求对方不要将这种行为视作侮辱和轻视，他愿意对这样小小的隐瞒做出补偿。

这种说法被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

紧接着拉托维尼亚皇帝与维克多·冯·杜姆相互配合，同对方国家领导人、情报部门与行政团队商讨那份协议的诸多细节。这是公众无法通过任何信息渠道看到的秘密协议，里面包括了外星舰队出现之后送往拉托维尼亚的兵力援助、武器装备等等。如果外星舰队抵达，面临人类种族生死存亡时，源源不断的士兵与武器都会从合作国家运往拉托维尼亚，乘坐那个时候必定建造完成的太空港去往太空，登上宇宙战舰接受指挥，打一场保卫人类种族的战争。届时拉托维尼亚将会成为所有合作国家中率领人类抗击外星舰队的中坚力量，许多技术也会被拉托维尼亚无条件开放。这当然是有条件的，而且协议中还有许多值得商议的细则，拉托维尼亚的皇帝就负责对一些对方产生疑虑的部分进行了解释。

比如确定自己是不折不扣的人类，解释自己的永生者身份以及永生者是什么，解释所谓的灵能者只是精神力量强大的人而不是外星人，还有灵能者为什么需要严格管控，拉托维尼亚是否有资格从合作国家带走表现出灵能者天赋的人进行教育以及控制等问题。他说《索科维亚协议》并不完整和全面，一套行之有效、判断准确的法典才是他们需要的，而不是联合国主导、被欧美国家拿来干涉其他国家内政的工具。

他解释自己之所以选用独裁手段是因为他能够几乎永远地保持年轻，而且他拥有极为强大的个人战斗能力，他一个人能够保证整个国家的行进路线不发生改变，苏联旧事绝对不会再次发生。拉托维尼亚永远为了人类种族的存续而战，他一个人掌权所拥有的威权能够确保这个目标永不变更，他也不会因为年龄等原因作出错误的决定。

对方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这种事，拉托维尼亚方面也没有强求对方相信。

因此秘密条约中关于更加深层次的合作被暂时搁置。

皇帝与摄政的办公效率极其惊人，原本是需要漫长谈判才能商定的条款在务实倾向下很快就敲定了。拉托维尼亚没有展现自己平时谈判时常用的表明伤害意愿和伤害能力的手法，因为在第一次扩张战争中几乎吞下整个巴尔干半岛和南斯拉夫的拉托维尼亚已经证明了一切。对于能够答应这份秘密协议的国家，拉托维尼亚不惜给予比萨德反导系统更加珍贵的东西。

拉托维尼亚拥有完全可以脱离现今地球上所有高科技企业与军工复合体垄断的技术。就拿完全不起眼的芯片举例，拉托维尼亚的芯片制造业早已克服了量子隧穿效应，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于晶体管芯片的发展路径。这就导致了外国电子战部门对拉托维尼亚的破坏几乎无法实现，美国和以色列对伊朗核反应堆的病毒攻势并不能对拉托维尼亚起到相同的效果。没有国家能够忍受核电站与电网遭遇网络病毒袭击，谁也不知道自己境内的核电站会不会因为对方的电子战造成堆芯熔毁，没有人敢赌这个可能性，没有多少国家能在大面积停电、大面积停水和失去通讯的情况下还保有战斗意志，起码现在的欧洲国家没有这个可能和意志，这也是拉托维尼亚在第一次扩张战争中拿捏欧洲国家的重要手段之一，仅次于切断卫星通讯。

因此秘密协议中还包括了网络安全、核电站升级等合作，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你看过阿西莫夫的小说《最后的问题》吗？”会议结束前，拉托维尼亚的皇帝向摄政问道。那是个关于熵增是否可逆的问题——这个问题是用拉丁语说的，只有一个翻译听得懂。这是现在拉托维尼亚的官方语言，之前谈判的时候拉托维尼亚方面使用的都是随身携带的自动听译耳机——那本小说中人类创造的人工智能一步步发展最后随着人类遍布整个宇宙甚至是超空间，可人工智能却仍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直到万亿年后人类永生、意识飞升合为一体，将永生的躯体遗留在现实世界，人工智能这个问题依旧无法回答，宇宙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热寂。所有的恒星都熄灭了，宇宙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并且开始了坍缩，只剩下最后一点物质在最后一点能量的驱动下缓缓做着运动。宇宙一片死寂，绝对零度降临整个宇宙，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不复存在。

这就是宇宙的终局，一个平静的亘古热寂。在这永恒的黑暗中，就连死亡都会消逝。

“你现在就在担心宇宙热寂了吗？”维克多·冯·杜姆微笑着问道。这是他在会议开始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仿佛和自己的君主聊天是一件很放松的事。“你是在担心自己的退休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