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斩尽杀绝

办公室门被推开。

卡塞尔的校工部成员推着辆餐车走了进来，辆红茶、十几种甜点摆放在桌上又离去。

“什么规则？”昂热从棋奁里抓了把棋子，握在手中。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同国家的围棋规则不同，中国是数子法，日韩是数目法，1子的价值约等于两目。

因为黑棋先行优势过大，所以黑子需要贴子或是贴目，中国规则是贴三又四分之三子，约等于7.5目，日本规则是黑贴6.5目。

半目之差，就足以决定胜负。

当黑贴5.5目时，黑占据明显优势，当黑贴7.5目时，白子占据明显优势，6.5目是最合理最公平的贴目数。

但中国是数子法，最小单位是半子，三又四分之一子和二又四分之三没有本质区别，贴不了6.5目。

“中国规则吧，我猜单。”艾坤说。

昂热张开手，掌心中赫然躺着一枚棋子，“你的运气不是很好。”

猜子争先，并非猜中单双就能选执黑或执白，而是猜中单双就一定要执黑先行。中国围棋规则对白棋有利，猜中反而会处于劣势。

艾坤捏出一颗黑子，思索一瞬，下在了目外的位置。

“啪。”

黑子落在棋盘，昂热放下茶杯暼了艾坤一眼，金角银边草肚皮，棋盘的四个角具备最高的围空效率。

开局阶段大家一般会下在边角处，最为常见的是星位，（3.3），或者（3.4）、（4.3）的小目位置。

艾坤第一步下在了（5.3）的目外位置，很少有人会第一步下在这里。

犹豫了一下，昂热捏出白子，落在（3.4）小飞挂角，从一开始就主动出击。

艾坤黑棋大飞夹击，昂热白棋跨出，艾坤黑棋挖断。

双方的布局紧紧纠缠在棋盘一角，形成大斜千变的格局。

大斜本就是较为复杂、变化极多的一个定式，与妖刀定式、大雪崩定式并称三大难解定式。

在阿尔法狗尚未横空出世的2008年，面对曾经赢过李昌镐的昂热，仍旧敢于下出大斜定式，不是不知者无畏，就是真正的高手。

昂热见艾坤祭出大斜定式，并没有避战，而是紧贴着艾坤的大斜定式，从一开始就下出了大斜千变局。

“有意思。”昂热摩挲着两指间的棋子，这局棋不仅会很复杂，千变万花，而且一定会很凶险。

几手棋之后，艾坤就避开战况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的右上角，转到右下角抢占其他高价值的位置，昂热也见招拆招。

在下棋的同时，双方也在有意无意地讨论着卡塞尔学院内、狮心会、自由一日的相关事宜。

很奇妙。

昂热以艾坤就任狮心会会长为由邀请他来喝下午茶，见面就说了一堆不想干的话。

本应成为重点关注狮心会相关话题，反倒成为了布局阶段调节气氛的无聊谈资，显然，双方都没有把狮心会当做一回事。

大约十几分钟的布局阶段后，双方进入一盘棋最凶险、也是棋力最强的中盘绞杀阶段。

一局棋大概可以划分为布局、中盘、官子三个阶段，其中布局阶段有很多定式，并且双方战况并不激烈，所以需要思考的时候不太多。

中盘阶段双方布局完毕开始正式绞杀，短兵相接，因为没有被布局阶段的思考浪费多少体力与脑力，基本很少会出昏招。

官子阶段的双方都在忙着收官、寻找劫材、计算每一块地的价值，虽然直接拼杀程度谦逊中盘，但因为在中盘时浪费了太多脑力，反而更难熬更惨烈。

昂热的棋路很凶。

艾坤因为执黑贴7.5目，先天处于劣势，又自恃计算力出众，所以才在开局祭出大斜定式让局面复杂化，并且主动出击，看能否用复杂的局势熬死昂热这个老头儿。

昂热执白，被贴了7.5目天生占据一些优势，按理说应该稳打稳扎一些，但是昂热偏不。

从中盘的最开始阶段，昂热就盯上了艾坤的一条大龙，追着艾坤穷追猛打，试图逼迫艾坤不断避让腾挪。

穷追猛打二十多手始终无法屠掉艾坤的大龙，眼看着大龙即将做成，昂热不得不弃掉左上角整整60目，转到右下玩起了武宫正树的宇宙流试图挽回局势。

但60目的弃子并非那么容易挽回的。

直到官子阶段，昂热仍落后13目。算上黑子贴的7.5目，那就是输5.5目。

一番长考，计算好棋盘上的残余价值后，艾坤率先开劫，昂热不得不应劫，然后寻找劫材，再重新开另外一个劫争。

直到最后一个劫。

艾坤又是率先开劫落下黑子，提掉了昂热的一个子。按照两眼活棋的规则，昂热只要落在另一个眼，就能反提掉艾坤刚落下的那一子。

但如此就会无穷无尽，这就是“劫争”。按照规则，昂热必须要在其他地方落一子，才能重新把子提回来。

棋盘上能落子的位置还有很多，但没有一处是能影响到双方价值的，无论昂热落在任何一处，都等同于停一手。

找不到劫材，昂热已经无棋可下了。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昂热大概率要输3.5目，甚至更多。

“你已经输了，校长。”

艾坤终于放松下来，随手拿来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擦擦手又看了下时间，这盘棋大概下了三个小时，战况很焦灼。

“如果我们双方都遵守规则，那我确实已经败北，回天乏术了。

但如果，我打算出盘外招，将这颗黑子替换成白子呢？”昂热看向棋盘左上角，那是他中盘时追杀艾坤大龙失败，弃子争先时不得不放弃的一片区域。

其中一颗棋子尤为重要，中盘时昂热一度只差一步就能屠掉艾坤那条价值几十目的大龙。

如果将那颗黑子变为白子，艾坤的大龙依旧不会死，但昂热弃掉的60目就能活过来16目，反赢艾坤12.5目。

黄金瞳于悄无声息中点燃，时间零领域张开，无论是意识还是速度，昂热都与之前拉开了50倍的差距。

手捏白子落在那颗黑子旁，这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位置。但只要昂热替换两颗棋子的位置，就能反败为胜。

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闯进昂热特意收束了范围的时间零领域，按住昂热意图使用盘外招的手。

“你要做什么啊，校长。”

昂热抬头，看向表情平静的艾坤，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时间零在所有已知言灵中都是最复杂、最难以理解的那一个，那是涉及到了时间的力量，强大诡异，高深莫测。

无论是将自身的时间流速加快50倍形成近似于clock up的效果，还是将领域内其他事物的时间流速放慢，形成近似于砸瓦鲁多的效果。

领域内外的昂热与艾坤，在此刻都应该有着50倍的时间流速差。昂热想要作弊出盘外招，艾坤理应无法阻止。

但他确实做到了。

无论是凭借血统豁免掉了时间零的影响、扰乱了时间零的领域，还是使用其他方法将自身的速度加快到极致，追上了50倍时间流速下昂热不紧不慢的动作。

总之就是做到了。

“真是骇人听闻的力量与血统。”

黄金瞳关闭，时间零领域解除，昂热收回打算作弊的手，“看来就算是用出不入流的盘外招，也很难对伱奏效。

我认输，这颗棋子我收回。”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开始想要选国际象棋，又为什么答应与校长你对弈一局围棋吗？”

艾坤又从棋奁中捏出一枚黑棋，低头俯视着棋盘，回味着刚才的对弈。

“为什么？”

“因为无聊啊校长。

和你不同，我并不是很在乎输赢，我在意的只有过程。无论是轻易会输掉的比赛还是能轻易获胜的游戏，我都不喜欢。

选国际象棋，是因为围棋更难，我担心你水平不行，我会赢得太无趣太简单。

如果是国际象棋，我只要让你执白先走占据先天优势，这局棋就会足够有意思。

无论什么棋什么游戏，我愿意参与其中遵守规则的原因都是因为，我相信在双方都遵守规则的前提下我能获得乐趣。

这局就算平局吧，告辞了，校长。”

将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黑棋的优势从3.5目扩大到17.5目，艾坤转身离开。

在昂热的注视下，棋盘上一百余颗由雪印级蛤碁石研磨而成的白子于顷刻间化为齑粉，紫檀木棋盘上只剩黑色棋子与一堆白色粉末。

“唉。”

昂热叹息，这下难搞了。

刚才两人确实是在下棋，但最后阶段又不仅仅是在下棋。

昂热说只要替换掉那颗黑子就能逆转局势，其实是在说艾坤作为一个媲美龙王的个体或许重要，足以影响混血种与龙族的战争结果。

开时间零作弊，潜台词时密党或是混血种中的不安定因素有可能会使用不入流的盘外招。

被艾坤制止后又果断认输的潜台词是，对你动盘外招的隐藏势力失败后，大概率会壮士断腕，发挥躬匠精神或者简简单单推出来个替死鬼。

艾坤直接用一颗棋子震碎了所有白子，斩尽杀绝。

固然试图影响局势的盘外招主角，仅仅只是那一颗白子。可只要那颗棋子成功，所有的白子都会成为棋盘上的受益者。

敢出盘外招就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并且是不讲证据、株连九族的那种。

我愿意遵守你们的规矩和你们在棋盘上游戏，是因为我认为足够有趣。但如果你们出盘外招扰了我的兴致，那大家就谁都不要玩了。

我不会掀棋盘，但我会以有罪推论的方式灭掉所有有可能的幕后黑手。

这是艾坤的回答。

昂热很羡慕，又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