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还是阮清木时的事情，离现在已经很久远了。

初考那个暑假，妈妈因为兼职好几份工，累倒了。

她以前就是个不太高大的女人，要不是手脚灵活，能吃苦又不抱怨，早就被化工厂辞退了，现在因为长期劳累，又变得瘦弱，夸张点说，浑身瘦的就剩个皮包骨，有一点肉的胳膊变得坚硬有力。

她把自己活成了超人，但她又不是超人，她会累、会生病、会害怕治不好她的孩子、会偷偷流眼泪，她其实如此的弱小。

她想要无所不能，做木木的无所不能，但是无所不能如此困难，她只是赚些医药费就生病了，漏了陷。

但她仍然会笑着跟木木说：“妈妈只是有点累了，所以生一个小病，偷偷休息一下，宝贝可以帮妈妈保密吗？”

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她十几岁的宝贝什么都懂了，但她还是这样说。

于是木木也这样答：“妈妈放心，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他走出房间，关上母子俩的秘密，对担心坏了的外公外婆说：“嘘，妈妈累了，想睡一会儿。”

外公外婆眼里含着泪，但点点头，什么也没再问。

等他再走进房间，疲倦的女人真的睡着了。睡着了，才展现她的脆弱，在梦里也流泪。

那时候，木木就坐在旁边，一边给母亲轻轻擦拭眼泪，一边像小时候母亲哄自己那样哄她：“妈妈不难过，木木长大了，不怕生病。”

“木木的妈妈很厉害，是木木最重要的人。”

“有妈妈在，木木什么也不怕。”

……

等到了第二天，妈妈就走出了房门，看到他又坐在窗边看书，就照常念叨：“木木不要看书了，休息一下，书再好看也没有身体重要，再这么看书眼睛会熬坏的。”

就像每一次他想挑灯夜读时常说的那句：“木木，妈妈对你的期望是好好的、开心的，虽然你考好了，妈妈也高兴，但妈妈只是为你感到骄傲，并不是要求你必须要那么优秀。在妈妈心里，成绩远没有你重要，你是最重要的。”

还有那句，他听一遍，就记了十几年话：“木木，你要知道，最重要的是人，其他的，可以在意，但不用那么在意。就像妈妈，其实妈妈不那么在乎有多少钱，只是因为有钱能让你好好的，妈妈才要努力赚钱。”

所以其实，只要他好好的就行，那份漂亮的成绩单能让妈妈高兴，是妈妈在为他感到高兴，而不是满足了她的需要而高兴。

成绩、奖状、荣誉，从来都不是她的必需品，比起这些，她更愿意听别人夸她儿子的那几句话。

所以过往，木木以为的拿成绩哄妈妈开心，其实还是妈妈在哄他开心。

她是如此的平凡，又是如此的伟大。

窗边，木木收起了书，陪妈妈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云，数飞过的鸟，指着飞机飞过的足迹，聊未来，聊梦想，聊所有能想到的话题。

后来，外公外婆也坐到了院子里。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其乐融融。

……

时间有些久，很多细节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母亲说的那几句话，他却至今记忆犹新，跟母亲、跟外公外婆坐在院子里谈笑，仿佛还是昨日。

【你现在很开心，很放松，】惜来骄傲地肯定道，【你刚才肯定想到了很好的事。】

阮清宁：【对啊，你要不要猜猜我想的了什么？】

【嗯……很好玩的事？或者很有趣的人？】惜来犯了难，【要不然你给我点提示？】

【跟人有关，我想到了几个人。】

【那一定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阮清宁笑着：【对，很重要，都很重要，其中一个最重要。你要不要再猜猜，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谁？】

惜来有些苦恼：【这怎么猜啊？你从来不提以前。】而它又从不窥探他的记忆。

阮清宁沉默半晌，轻声说：【你仔细听，我偷偷告诉你，我还没有告诉过除她本人以外的其他人任何人。】

惜来一听，有些高兴了：【真的吗？】

【真的。】

【那你说，悄悄说，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嗯。】阮清宁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可说这话的时候，却异常小心翼翼，【妈妈……】

惜来恍惚了一下：【什么？】

【我说，妈妈，】阮清宁又说了一遍，这次说得很清楚，【我最重要的人，是妈妈。】

惜来听清楚了，可是好像还在恍惚中，【哦，这样啊，是你的妈妈啊……】

【那挺好的，挺好的……】

这回轮到阮清宁问了：【你说什么？】

【我说，挺好……】惜来感受到了一股电流波动，一下子清醒过来，【挺好猜的。你妈妈听到这话，一定很开心吧？】

【那是当然，她是最爱我的人。】

【嗯……那个，主系统找我，我先下了。】

阮清宁不再逼它：【嗯，再见】

【再见。】

惜来一下线，阮清宁就去洗手池那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少年，眼眶红得厉害，眼泪在眼角打转，将落不落。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对自己说，不要太急，一定不要太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