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沉默的陪伴

薛若楠所住的病房共有三张床，但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病人。她躺在靠窗的那张床铺上，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脸色苍白，完全都没有了之前属于“元气儿童”的那种神采飞扬。贺琦晴坐在病床旁边，悲伤地抚摸她的头发。右边靠窗的矮柜上放着一瓶药水。

张雨莉站在门口，歪着脑袋向薛若楠招手，她认真地打量着张雨莉，表情淡漠得令张雨莉一阵心疼。病魔真的太可怕了，她如今才真正从薛若楠身上体会到了那种无助与悲痛。

看到“小白兔”，包虹洁惊喜地跑过来，问她是谁，为什么会到医院来。

张雨莉不敢出声，唯恐包虹洁认出自己的声音，如果她把自己假扮卡通人物来病房探视薛若楠的事情告诉樊玥玲，那她的计划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正为难着，不远处的杨云霆忽然走到张雨莉身边，说：“是我请来的，想让若楠开心一下，琦晴，请你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玥玲学姐，我怕她知道后有负担。”

“谢谢你们对若楠的关心。”贺琦晴点点头，或许因为虚弱消瘦，她流露出一种平和文静的气质。

“没什么。”杨云霆语气依旧淡淡的，却莫名令人安心。说完他转身柔声问薛若楠：“若楠想不想和小白兔单独待一会儿？”

薛若楠点点头。

包虹洁上前拉住贺琦晴：“琦晴，我们出去待会儿吧，让小白兔劝若楠吃药。”说着望了一眼张雨莉，眼神似是在说“拜托了”！

房门自动关上后，张雨莉缓缓走到薛若楠身边。

“你不会说话吗？”薛若楠转过头望着她，声音沙哑，似是哭过好多次。

张雨莉点点头。

薛若楠挣扎着坐起来，张雨莉在她背后垫好枕头，她仰着苍白的小脸，对她说：“远在家乡的爸爸妈妈，小姨，虹洁，还有其他所有同学们都劝我吃药，他们说吃了药就不会难受，可是我吃了……”她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次了，为什么还是很难受？他们都骗我！”薛若楠生气地蹙眉并撅起了嘴巴。

张雨莉局促地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若楠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气恼地将水杯推到地上，哭了起来。因为抽噎，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昨晚，我半夜醒过来，发现小姨坐在我身边掉眼泪。我不想让小姨哭，我不想躺在这里，我想回学校，我还要和同学们一起学习，玩耍……”

张雨莉忍着眼泪轻拍她窄小柔软的脊背，她一直不停地啜泣。思考了片刻，张雨莉走到病床对面靠墙的地方站定，然后轻轻摇晃起来，她先是将手举到头顶，小幅度地左右扭动。成功吸引薛若楠的注意力后，为了使她开心，便双手叉腰，跳起了儿童舞蹈《你笑起来真好看》，薛若楠终于破涕为笑。

张雨莉用上了自己从小到大所能记得的所有舞蹈动作，跳得十分卖力，尽管动作不是很到位，却因为小白兔的外罩而显得格外可爱呆萌。

薛若楠拍着手为她打节拍，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今天的天气并不晴朗，但却十分闷热，闷在厚重的卡通服里的张雨莉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她依然努力坚持，因为她想看到薛若楠笑，她纯真可爱的笑容仿佛有种魔力，让她的忧郁情绪一点点消融，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快乐。

不知跳了多久，汗水流入眼中，张雨莉感到眼睛一阵刺痛，视线忽然就模糊起来。

光线昏暗的白色房间里，呈现的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站在镜子前的少女，盘着优雅的发髻，穿着芭蕾舞裙的少女，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八月二十九日的那天，她和李梦琪向ZH市的一切告别，毅然决然地来到了深圳。她曾经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渴望遇见更多未知的惊喜。可是现在呢？

她变成了青春这个绚丽百花园中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却很坦然。如果能给珍视的人带来快乐，忙碌和劳累又算什么呢？心脏跳得如擂鼓一般，呼吸已经不够用，一阵阵眩晕袭来，她仍在坚持。直到腿脚不听使唤，张雨莉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小白兔，你怎么了？”薛若楠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

张雨莉点头。薛若楠起身下床，然后张开细小的手臂抱住了她：“以前我觉得累了，小姨就会抱住我，我就会觉得很温暖。”

张雨莉反手将瘦小的薛若楠圈入怀中，整个世界都暗下来，却独留一束微弱的霞光笼罩在“小白兔”和她怀里的薛若楠身上。

“我会好好吃药打针的，”薛若楠主动说，而后充满期待地问，“兔兔还会来看我吗？”

张雨莉将她圈得更紧了些，用力点点头。

“小白兔和雨莉一样，是若楠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薛若楠笑得天真无邪，病号服对她来说太宽大了，袖子和裤管卷了好多层，俏丽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

张雨莉眼眶又热了起来，她想：若楠能不能接受化疗后头发掉光的自己呢？敲门声打断了张雨莉的思绪，杨云霆探身进来：“若楠，你小姨打电话说快来医院了，让你乖乖等她一会儿。”

“好！”坐在小白兔怀里的薛若楠高兴地应了一声，杨云霆暗暗向张雨莉使了一个眼色，她了然将薛若楠抱回床上，挥着手退出了病房。因为说好明天还要来，薛若楠并没有因为小白兔的离开而哭闹，反倒很开心地和她挥手告别。

张雨莉走出病房，腿脚不由得发虚。她强装无恙地走出杨云霆他们的视线，转进步行梯，便立即瘫坐在了地上。她摘掉头套，试图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汗珠，下一秒，一只纤细的手握着一包面巾纸伸到眼下。

属于包虹洁弱弱的声音传来：“我看你步子有点儿不稳，就有点儿担心，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张雨莉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暴露了。她刚想嘱咐，包虹洁就主动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放心，我会保密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张雨莉的嘴角慢慢凝起了一抹笑容，命运待她还是不错的，起码让她收获了许多真挚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