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恻隐之心？

笑话。

她楚忌早就不是神了，如今她是魔。

她又怎么会动恻隐之心？

“凌渊，少说废话，今天你我就一同形神俱灭好了。”

说罢，她又凌然而起，携带一声血气直直地冲向凌渊，这一击不仅要凌渊的命，也会径直接下他的杀招要了自己的命。

她无惧生死。

反正早就在这世间玩够了。

这万千金迷的世界，本就善恶难辨，留着也没多大意思。

只是她未曾预料，季如川忽然支起虚弱的身子朝他们两人冲了过来，直直地挡在楚忌面前。

“蠢货，让开！”

“阿忌，我不会让你死的。”

凌渊的杀招径直劈向季如川，因为他的心脏存有楚忌的另一缕精魂支撑他接下来这一招，但即使是这样，生命也到了尽头。

楚忌的脸色微僵，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季如川想不明白。

“没有任何意义。”

“有意义”季如川一张嘴，就吐出大口鲜血，他匍匐在地上看着楚忌，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虔诚。

“当年，你救我一命，是我在这个世间感受到的唯一善意。阿忌，你临终前把自己的心脏给我，不也是一种善吗？”

楚忌皱起眉头，“我没有善，我把心脏给你，也不过是自私地想要延续自己的精魂罢了。”

“那你方才，为什么又救下我们？”

“我……”

这一次，楚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她为什么要救别人？

“阿忌，我相信你没有滥杀无辜，你杀的都是恶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

“你需要，阿忌你需要。你忘了吗？”

楚忌的身子有些摇晃，她猜不透季如川眼底的光，她只觉得一切都变得荒唐至极。

她早就成魔，她怎么会需要别人的信任和理解呢？

“简希……”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等她转头，发现是季如深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刚刚她那一击虽然没能杀掉凌渊，但却把它从季如深的身体里逼了出来，现在的季如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而凌渊已经现出真身，蛇头蛇尾，通体雪白的身躯，高高地挺立在他们面前。

楚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心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始疼。

季如深身上已经满是伤痕，但依旧支撑着摇晃的身子朝简希走过去，在他眼里，她谁都不是，就只是自己的简希。

他深邃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温柔和关心。

楚忌惧怕这种眼神，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我不是简希，你看清楚了，我是楚忌！我是堕入魔道的极恶之神！”

季如深却固执地摇头，满眼心疼，“你是楚忌，也是简希，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的过去是什么，你就是简希。”

“够了！”楚忌有些崩溃，“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吗？你们看不清我是谁，我是楚忌！我是恶！我不是你们的信仰，也不是什么简希，你们都会死在我手里！”

季如川固执地摇头，眼神赤诚，“阿忌，你不会杀我们的。”

所有人都难理解楚忌，但是季如川理解。

当年楚忌把自己的撕裂成各缕精魂注入人间，她以为自己的每一缕精魂都会是恶念所化，毕竟她是被钉在九重天耻辱柱上的恶神。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会有善念。

季如川遇到的就是善的那一缕。

……

作为一个被人抛弃的私生子，季如川在孤儿院的生活如火如荼。

楚忌，也在那所孤儿院。

她很开朗也很阳光，总喜欢一个人趴在树上打瞌睡，她很奇怪，沉稳得不像同龄人。

当年季如川被孤儿院的其他人孤立，是楚忌挡在他面前替他赶走所有人。

楚忌说，“你信吗，我上辈子是天上的神哦。”

季如川问他，“既然是神为什么会变成孤儿。”

她笑着说，“因为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想看看世界的苦到底分几类。”

“那你体验出什么了？”

楚忌没有回答，笑着蜷缩起膝盖，把清秀的脸枕在双膝间，她用很平静的话说出让季如川一生难忘的话，“在我进入孤儿院的第一天，八岁，被院长**了。”

楚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身历其境感受无助与绝望，我感受到了神从未感受过的情感，孤独，恐惧，痛苦，怨恨。那些情感好像随时都会摧毁我。”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与人类共情。我从前只是看人间悲欢离合，看世人生死离别，我知晓他们痛苦，但却不知原来竟是那般具有毁灭性。”

恶，本就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如果世间有恶，就会摧毁一切美好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我上辈子做的决定，并不是错误的。我杀掉了十恶不赦的坏人，这样就可以阻止他们毁灭美好。但是却被所有人指责没有好生之德，他们觉得恶是可以被原谅的，可是那些被伤害的人怎么办？”

“神明只会站在万物最高点，他们俯瞰万物，觉得一切都可以被原谅。但是，他们没有资格替那些被害者原谅那些恶人。”

“上天是有好生之德，但好生的应该是那些善良的人，而不是作恶的人。”

原不原谅也不是神说了算。

她作为神，只是替那些受害者抹杀掉他们不愿意原谅的恶人而已，怎么就有错了呢？

所有人都觉得她有错。

甚至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所有人都指责她没有善念，满心满眼都是极恶。

可是，什么才是真正的善？

楚忌看着季如川苍白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笑，“我也好想被人信任，但是好像所有人都在唾骂我的杀戮。”

季如川心疼她，伸手握住楚忌的手，“阿忌，我相信你。”

楚忌笑得眉眼弯弯，把手掌贴在季如川的额头，“谢谢你相信我，那么，我会一直守护你。”

她很开心，即使只存在一缕魂魄，也能最后成为一个人的守护神。

后来。

季如川被一对夫妻收养，被一起带走的还有楚忌。

但是季如川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被领养的第二年就病入膏肓，是楚忌将自己同为凡胎的心脏捐给了他。

季如川哭着拒绝，她却只是温柔地摸摸季如川的脑袋笑着说没关系。

“如川，这个世间还有我最后一缕精魂，她是我的恶念，如果你能找到她，提醒她不要再入魔了，好不好？”

“生死有命，我本就是从地狱逃出来的游魂，能救你一命，可能是我存在这世间能做的最后一件善事了。”

能被相信，她就已经满足了。

她似乎从来没被爱过，但是她始终爱着众生。

她永远愿意跟众生共情。

季如川认识的楚忌，永远那么温柔。

因为她是楚忌的善念，所以她原谅所有人，也救了所有人，但是却从来没有被所有人原谅。

“阿忌，我会找到你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好，我相信你。”

于是季如川带着楚忌给他的心脏一路寻找，直到遇见凌渊，他告诉季如川，自己能唤醒楚忌的最后一缕精魂。

他信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把阿忌带到这里，唤醒了她，也同样会杀掉她。

“阿忌，你说你想被人信任，想被人原谅，你不想再入魔了，你忘了吗？”

季如川跪在地上，依旧双眼虔诚地看着他的阿忌。

他的，唯一的守护神。

楚忌皱起眉头，只感觉心脏隐隐作痛。

“你错了，我不想。我恨不得这世间同我一起毁灭。”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何会毁了那座丧尽天良的实验室？”

“我只是为了逃命……”

话一出口，楚忌又觉得奇怪，她是神，她又何必为了逃命。

从头听到尾的季如深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着楚忌，一如看简希一样。

“你是楚玥，也是简希。”季如深缓缓开口，嘴角流出一丝苦涩，“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啊。”

楚忌拧眉，“不管是楚玥还是简希，都只是凡人，与我不同。”

“为什么不同？你不是真切的爱过了吗？”

楚玥会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心爱的人。

简希亦是如此。

那楚忌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