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贯、四贯...”魏老三的嗓音有些干涩，他将最后一贯铜钱串好，喃喃自语：“一晚上就赚了这么多？”

儒袍有些脏破，所以不抵冷，萧平双手揣袖看着魏老三和一群汉子点检收获，因为刚才出师不利稍稍提起的心也放了下去。

“洛阳城很大，所以还需要人手，只有几个人卖，白白浪费了这么大的市场，”萧平指点道，“但必须得要信得过的人...你手底下的人够不够？”

魏老三抬起头，神情复杂：“俺以前在码头水帮混过一段时间，洛阳城里熟识的汉子有不少，只是这...确定吃了没毛病？”

“从采买到制作都是你的人经手，山楂加糖霜难道还能吃死人？”萧平摇摇头，“唯一的问题是上哪儿买这么多山楂，但这该你去操心了。”

他抬头看了看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便沿着长街准备回家，魏老三摆摆手驱散了手底下的汉子，跟了上去。

坊市的灯光将萧平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沉默片刻，才继续说道：“虽然冰糖葫芦现在只此一家，但想要独占市场是不现实的，就算你手底下的人能信得过，这太过简单的配方也很快会被其他人摸索出来，到时候洛阳城里就会出现同行。”

“同行一出现，就要开始打价格战，十文降成八文，再到六文甚至四文，比的就是谁压价最狠，但本身就不需要什么投入，所以也不要想靠压价逼死同行，到了最后价格应该会稳定下来，大家都有得赚，但赚的都不多。”

魏老三惊觉过来，他还在为今晚的收获喜不自禁，萧平却看到了那么远的将来？

而且萧平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只是稍微一想，他就能想到这些事情注定会在洛阳城里发生。

往日在码头扛包，辛苦一日不过也就百文收入，如今十来个人沿街叫卖一晚上，刨去成本就能赚个几贯，这么好的日子...却维持不了几天？

萧平把手伸到了魏老三面前：“我的那一份。”

魏老三停住脚步：“你别忘了你还有赌债。”

“格局，格局需要打开懂不懂？”萧平叹了口气，“做生意一定不要为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弃更多的东西，既然告诉了你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你也不想想我是不是有信心解决才会说这些话？”

魏老三沉默下来，咬咬牙伸手入怀，取出了半贯铜钱。

这倒是让萧平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接过铜钱，认真打量了下魏老三：“比我想得要多...本来以为你顶多也就给个几十文，然后把我那份黑了，结果你还挺舍得。”

“我就先回了，不用担心我会跑，有事情来寻我，如果不在家就是在书院，赌坊那边，告诉他们，赌债我一定会还。”

他摆摆手转身走远：“要想做大做强，就得做账，我那一份，就先放在你手里。”

魏老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隐现挣扎，却终究没有再跟上去。

......

夜色一深，街上的行人就少了许多，但街道两旁的酒楼茶馆却还是灯火明亮人声鼎沸，偶尔有更夫从路上跑过报着时辰，看起来洛阳的夜晚，还能再热闹上很长一段时间。

漫步走在街上，萧平的神色很平静，但感受着胸口放着的那一贯铜钱，他的内心还是多多少少起了些波澜。

只身穿越，穷困潦倒...要债的逼上了门，走投无路...完全不习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后世人的思维还在作祟...对未来一片茫然，几乎没有任何人生规划。

但至少他今夜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而且还是从催债的手里挣来的。

这意味着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融入这个时代，用这个时代人们的观念和方式活着，就算再怎么觉得自己能高高俯视这个世界，最后的下场一定都会跌得很惨。

看起来他是被老天爷玩了一把，但至少眼前不是绝境，终究...还是有破局的法子的。

但一贯钱还做不了什么，书院那边的教习工作，最好还是不要辞掉，人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且这个时代经商的身份好像不高，当个书生，路一定要比满身铜臭的商贾好走些。

一边这般想，一边在路边还没收摊的摊子上给许清买了些吃食，等到推开了自家的柴门，屋内果然还是如同昨夜一般黑暗一片。

小院的另一头是厨房，听到有人进屋，厨房的门开了小小一条缝隙，发现是萧平后，仍然是那身布衣襦裙的许清唤出了声：“公子，热水烧好了哩，要不要先烤烤火？”

借着厨房门缝里投出的火光，萧平微微愣了一下：“...许清？”

梳洗之后，那张略脏的小脸呈现出了原本的容貌，眉眼虽还未长开，却也有了美丽的雏形，和之前小小的、可怜的小丫头，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将买来的吃食递了过去：“下午没来得及回来，是不是饿着了？趁热吃。”

“不饿的，”许清连忙摇头，“公子先吃。”

·“不用和我客气，从今天开始，吃饭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萧平在炉灶前坐下，往里面添了根柴，“之前的家具被卖得差不多了，得买上一些，你需要一张床，桌椅和锅碗瓢盆也得有，我在书院的食舍吃饭，家里你可以多囤一些粮食。”

他从怀里摸出那贯钱递了过去：“如果不够再和我说...该添置的东西就不要省，总这么落魄也不是个办法。”

比起金银，在底层更流通的货币还是铜钱，一贯钱相当于一两银子，哪怕洛阳地界有灾情，购买力还是很可观的，根据许清的说法，当初萧平在牙行买下她也就花了两贯大钱，这么算起来一贯钱足够个把月的开销了。

从被萧平买下开始，许清就一直没有抱怨过什么，哪怕萧家已经落魄到了这种地步，哪怕萧平是个五毒俱全的读书人，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把钱交给她，萧平还是很放心的。

而且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家里的事情，还是交给许清比较好。

炉灶里的火光在跳跃，萧平想了想，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哪里有石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