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大概是太过久远，久到程锦早已忘记景玉和于婉婉的故事是真是假。

她倒希望是假的，可惜，如此悲凉又深情的故事，的确真实存在过的。

她在梦里一晃而过，看到锦娘和神医先后逝世。

之后，景玉换上衣衫，踏进他跟于婉婉的合葬墓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一晃就是两千多年，直到现在被挖掘出来。

这些日子，程锦虽然没去现场，但都在线上关注着汉墓挖掘的进度。

她事情太多，又要忙着画设计稿，也只能偶尔有空才能去。

毕竟她主要的工作还是蜀锦坊，至于考古，还是交给文洮吧。

反倒是老爷子和其他几位股东们，似乎是找到了能发挥余热的事情，一有空就往汉墓跑。

汉墓这边，为了方便开采研究，围挡里还搭了几间板房。

有文物挖出来，就立马送进去先分类做处理和包装，再带回研究所研究。

经过一周的谈论研究，几乎确定了二号墓里埋着的，的确就是四台蜀锦提花织机。

老爷子团队和考古团队反复研究假设后，也最终确定了挖掘的方向。

挖掘这天，连程锦都按耐不住，丢下设计稿跑到了开发现场。

她先是站在合葬墓前久久凝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再多，该被怀疑、然后被当怪物抓起来研究去了。

还有神医和锦娘，她都先在心里抱歉一番，然后上前鞠了躬。

等回头有机会，她再给他们上柱香、烧烧纸。

“小锦，快过来帮忙。”

老爷子健步如飞的跟在考古人员身后，一会儿递递东西，一会儿接接土。

更有时候，他还拿着洛阳铲，小心翼翼的刨土。

程锦欸了一声，连忙跑到二号古墓跟前。

定睛一看，一个手持洛阳铲的工作人员正要一铲子往下去，她连忙出声制止。

“等等，那里不能铲。”

洛阳铲临土一寸停了下来，那人偏头疑惑：“怎么了？这里有问题？”

他心里咯噔一下，万一真有什么，那他这罪过可就大了。

老爷子抬起头来，同样不解道：“不能再拖了，得赶紧把织机清理出来。”

这么些天过去，再不把织机弄出来，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其他事。

所有人都看向程锦，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程锦心里一紧，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墓主人既然埋了织机模型，那肯定也会埋其他的。比如陶俑什么的，说不定来个实景呈现呢。”

“墓主人既然陪葬织机，那必然是抱着想在地底下用蜀锦的想法。”她一本正经的忽悠道，“既然要有蜀锦用，那肯定少不了织工，更少不了裁缝。所以，我猜测这底下的陪葬品，还有陶俑什么的。”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没有任何超出认知的事。

总不能只有织机，没人干活吧。

“这样啊。”陶勇沉吟片刻，握紧洛阳铲道，“那稍等片刻，我去请示下老师。”

他跟文洮一样都是即将入学的准研一学生，这次能上岗实操，私底下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如果真像程锦说的这样，那么，以前的方案就不能用了，还得改。

改不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挖掘过程中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看着走远的陶勇，老爷子幽幽道：“你这是还沉浸在你写的那小说里无法自拔？”

虽然写的像模像样，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但想象就是想象，无法跟真实情况相提并论。

程锦挠挠头讪笑道：“这是直觉嘛爷爷，总之咱们小心些，总不会出错的。否则这么大个考古项目，要真有什么问题，咱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虽是合作，但还是小心些，留条后路的好。

“小心些是对的。”老爷子点头道，“不过，以锦娘对世子夫人的感情，的确会把全套东西带上。等到底下，再继续缝制蜀锦衣裙。”

程锦：？？？

不是说好不想象的么，怎么老爷子自己先开始了……

考古就是这样，对每个可能、每个细节都无比重视。

程锦的提议被采纳了，而挖掘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文洮也跟着下去帮忙，历经一周，终于将第一台织机以及第一台织机的周围给清理了出来。

事实证明，织机旁边还真有东西。不过不是陶俑，而是木俑。

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陶勇心都颤了。

要是之前程锦没有阻止他，那么这些木俑肯定会有被他破坏的。

两千多年的文物啊，就算他叫陶勇，真的变成陶俑也赔不起。

他当即对程锦表达了万分感谢之情，并拉着程锦给他提了不少建议。

万事开头难，第一台织机露出来，后面的就轻松了不少。

文洮找程锦根据猜测画了几张布局图，又拿着布局图跟考古团队和老爷子团队讨论了许久，才确定了接下来的挖掘方案。

历时一个月后，整个二号墓的北底箱完全被暴露出来。

望着文洮发过来的照片，程锦心中无比感慨。

那是四台结构复杂但清晰的蜀锦提花织机模型，织机模型上那些残存的丝线和染料，无一不在诉说着当年蜀锦的辉煌。

这四台织机模型是竹木制成，结构复杂精巧，但保存的十分完整。

听文洮说，这也是迄今为止，我国首次发现西汉时期的织机模型。

而正如她所说，织机模型的四周，散落着十来件或立或坐的彩绘木俑。

程锦知道，这些木佣是分工不同的织工。

而整个北底箱，则是锦娘那蜀锦坊的实景模拟重现。

确切来说，是专为于婉婉织造蜀锦的蜀锦坊实景重现。

看着呈现出来的结果，文洮极其诧异的看向程锦。

他心里有太多疑问想问程锦，可惜现在人太多，只能等到下班。

打道回家的路上，文洮踌躇道：“小锦，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程锦白了他一眼道：“那就别问。”

文洮：……

他嘴角微抽，继续道：“我觉得你写的那小说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