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神山

她一愣，将手中的折扇轻轻合上了，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很是明媚。她倒是没有掩饰她是个女子的事实，坦率地答道：“慕流楚。”

“好名字！人如其名！”她的话音刚落，罗先就赞道。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诚意表示万分怀疑。

“姑娘家住何方？父母安在？年方几何？可曾婚嫁？”罗先在姑娘的身侧腆着脸问道。

“家住不远，家父尚在，至于年龄和婚嫁这种小事，就不劳罗先公子烦心。”她轻巧地侧过身避过了罗先的眼光，施施然道：“不过记得那日公子可是信誓旦旦要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夺冠呢，不知公子可还作数？”

“作数，作数。”罗先缓慢的点了点头，有些信心不足。

“这位公子也会参加？”她看向了我，问道。

“不。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只看看吗？为何不去试试身手？”

“打打杀杀，争名逐利，有什么意思。”我看似很认真地说。

这次换罗先不屑的瞥我了一眼，我做了个无辜的表情表示无奈。难道我要直说我武功不好？那多没面子。

“争名逐利吗？”她看了我一眼，笑了。她的笑里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赞同，不好捉摸。

晋中城里最干净的一条街道。摆脱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无休止的吵闹，幽静里生出一两分雅致。这条街的人不多，但个个都衣着不凡，并不是珠光宝气的华丽，而是素净得体所流露出的贵气。

这条街很长，却只有十家店。每家店都用独特的风格吸引着来往的客人。即使远远站着也能从端倪处看出这些店的昂贵不凡。如果没有今天这样的意外，这应该是罗先和我永远都无力踏足的地方。

慕流楚就随意的站在这条街里，像站在自己家的后花园一般，轻松地问道：“想去哪个？”

罗先指了指装潢最为华丽的那家店，镀金的墙壁和窗子在阳光下闪着难以言喻的光，似乎从门外看一眼就会被被那金色闪瞎了眼，贵气要溢出来一般的咄咄逼人。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示我们先进。

她微微皱眉，凝神看着我，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完完全全地看着我，从她的瞳孔可以看出我的影子。

“我以为你是在害怕失败，怕的连试都不敢试。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不是凭空产生的。”她淡淡地道，“如果不是在退缩的话。明天去做给我看。”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的话，居然真的有去试试的冲动。

罗先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心里。直到他对我大吼一声“我说的这么认真你究竟有没有在听！”之后，我才发现他正睁大眼睛瞪着我。

“听了听了……”我连忙点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白我一眼转过头说道。

“都秋天了，这天还这么热，明天还怎么比？”

“为什么太阳是圆的？是因为滚着走比较方便吗？”

“你知道秋天为什么树叶会掉吗？因为它一直在生长，真的很累了。于是飘下来休息休息。去看看下面的世界。”

“你看，上面那朵云总是跟着我们，一定是里面住了一个编织云彩的仙女，专门跟着给我挡太阳的。”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忙。忙着活，忙到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完全插不上话地听了很久，听他从天气一直谈到了人生。我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你平时也没这么今天啰嗦啊，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正滔滔不绝着突然被打断了，低声咳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我问道：“你真的是剑圣的徒弟？”

我沉默点头。

他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啊，你连这点事都瞒我？”

“正因为我也把你当朋友，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认真地说。

罗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说到“我有点儿想薄馨了，你先回去，我晚点儿再回来，放心，我没事，回去吧”说着转过身走了。

看着夕阳余晖下罗先的背影，是那样萧条而寂寞，是剑圣的徒弟又能怎么样，回顾我在师父身边这十几年，也没学到半招剑术。

我默然转身，往洛城南边走去，不一会儿，我便到了祁谷的小屋门前，推开小屋的木门，吱呀声传入耳中，眼前的一切恍然如当初祁谷带我来时一模一样，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一如既往不染纤尘，打开里屋的门，满地满桌的画也静静的躺着。

“看来，祁谷先生并没有回来”

微微一叹，我刚想回头转身，忽然一阵清风将一张纸吹至我的头上，我把头上的纸张取下，一排漂亮的楷书映入眼眶“念你日前为大爷打酒，老子这一生不欠任何人情，特别你是那人的徒弟，思来想去，便给你一点小提示算是你我两清，想找到那人便去参加日后的武林大会”

握着纸张思量余久。我朝着屋中的画鞠了个躬算是对祁谷先生的感谢。

出祁谷先生的小屋时，夕阳已西下，傍晚的微风轻轻吹过我那头几天没洗而有些油腻的头发，我看着屋外那些零落而又扭曲的老树，想着当年师父在院子里一边剔牙一边为我加油的场景，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去参加明天的武林大会

回到客栈，罗先已经躺在床上了，黄豆大的灯光摇曳着，我看着罗先好一会儿开口道“罗先，我……”

罗先没等我说完便开口说道“我出生在西靖边城的一个小村子里”

我知道接下来我是一个听故事的角色，于是我便默然走到桌子边，将桌上的茶壶拿起，为自己斟了一杯满满的茶，然后看着罗先，听他继续说下去

“七岁那年，水果发生了一次地动，那一年，我成了一个孤儿。”

罗先，书院一代。纵剑天下，未曾一败。

他是夫子的永远的遗憾，是君陌毕生的追求，是宁影响缺最多的人，亦是魔道佛极大地恐惧，也是整个书院不用提起的骄傲。

这样精彩的一个人，不写一写，未免有些可惜。

“与人斗，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当宁缺这样回答夫子的时候被夫子痛骂到没出息。

我觉得，其实像夫子，小师叔，书院后山的那些弟子们，以及观主柳白这类注定不凡的人物最终都会走到昊天的面前，并且不会像酒徒屠夫掌教那般选择臣服。

与人斗，只是与天斗的过程与过渡罢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将夜》里第一次提起它的是夫子，然而我更宁愿相信，更久远的提起源于书院的那把绝世之剑。

这把剑必然是举世无敌一剑惊天的，这个人也必然是不凡骄傲的，然而关于他的骄傲，有资格去看见的，这个世界也只有寥寥几人。

我很喜欢罗先，喜欢他给书院留下塑造的精神形象，喜欢他对书中后辈们或实或虚的影响。

喜欢创立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的无字碑上的“书院罗先灭魔宗于此”那十个大字！

一袭青衫，

一把道剑，

举世无敌，好不潇洒慷慨！

与其说是阁院不如说是一处石木草棚，很明显刚搭建不久，还有很多处需要完善修补。不过既然能住人，而且住的是书院的人，那么它就是阁院。

此时的阁院门口，静静地站着两名少年。

一个二十左右，衣着书生状，腰间系有一瓢，他的眼神虽然宁静温柔可是紧抿的嘴唇与相对惨白的脸色，都显示出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而另一名比书生看起来还小四五岁的年少就更加不堪了，虽然自己持修君子之礼已经很久了但是此刻还是没有办法压制住眉头眼眸中的那么忧色，衣袖中的双手，也在瀑布声中微微颤抖。

罗先来到了瀑布下，看着这两个同样等了自己一天两夜的书院二代，不由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小师叔。”大师兄李慢慢带着师弟君陌向着来人微微一礼后便静静等着那人的话。

不管他们的师叔说什么，都很重要，因为罗先从不说废话。

罗先又笑了笑，他为人从不严肃刻板，但是也很少笑，因为这世上能令他感到有趣欣慰的东西不多了，但是这段时间几乎是他这辈子笑得最多一次的时候。

罗先先是看向书生的双眼，凝视片刻后温声说道“慢慢，你很好。我关心的只有自己，而你老师抚照的是这个人间，但你，却爱的是整个世界。”

书生再躬身一礼，不言。

罗先又看向书生身边更加矮小的君陌，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舍与担忧。忽然严声的说道：“君子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君陌，你在畏惧什么？”

小君陌闻言没有改变，反而有晶莹在眼中徘徊。望着罗先颤声说道：“可是小师叔。。小师叔你会死的啊！”

罗先听到后一愣，反而温柔下来，轻轻的揉了揉君陌的头道”你要知道，有时候选择比生命更加重要。懂了么“

”嗯！“君陌低头用袖口擦拭了眼角一下，使劲的点了点头。或许他现在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却把它闹闹的记在了心中。

罗先撤一步，看着这两个今后必将惊艳世间的书院二代。再次微笑道：“好了，我走了，等我回来。”

既然小师叔已经到过了别，那么两人是不敢相送的。于是李慢慢与君陌再度躬身，久久不起。直至再也看不到那袭向西而行的青衫，才起身。

小君陌看着罗先走的方向低声问道“师兄，小师叔他会回来么？”

李慢慢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慢慢答到：“师弟，你要知道。对于小师叔来说只有战斗才是他所关心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包括输与赢？甚至生与死？”君陌再问

“嗯~。”李慢慢表示肯定后深深的看了西方一眼，便转身回到了阁院。

而君陌缺还久久站立不动，其间眼神不断变换。

或许只有李慢慢才知道，从今以后，在君陌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懦弱与恐惧这两种情绪。一次也没有。。

嗒嗒嗒嗒。。。

罗先骑着黑驴，倒提着剑。不快不慢的走过长安的街道，经过一处时，黑驴竟自主的停下来蹄子。如果被别的长安男人看来或许会流露出一种我懂的会心一笑，因为这是座青楼，长安城最着名的青楼红袖招！对于彻夜歌舞的青楼来说。

初晨的红袖招是断然不会开门的，所以停在门前的罗先显得有些古怪，但对于他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还在与不在的故人。

“走吧~”

停了一小会儿，罗先闭眼轻声说道。神奇的是坐下的黑驴竟似懂人言，“恩昂”一鸣，便自己慢慢迈开蹄子向着城外而去。

其后不久，红袖招的大门竟然罕见的在这时候开了，一名模样算不上好的简姓女子，站在门后怔怔的望向西方，流出了两行清泪。

背后的长安雄城在渐渐变小，而一人一驴也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方向的那边，

有一个国叫做西陵神国，

有一座山叫做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