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避无可避

按照罗先的要求，酒瓶小四将他引到了二楼靠窗的雅间便下了楼去，同时店内跑堂的走了进来。

跑堂毕恭毕敬道：“小的酒坛小七，敢问客官要点些什么吃喝？”

罗先道：“我在此请一位朋友喝酒，酒嘛，当然是荼蘼酒中最好的凄凄暮色，另择三五样店里的招牌菜上来即可。”

燕窝火熏鸡丝、三鲜丸子、鹿筋炖肉、溜海参、酥油茄子外加一壶陈年的凄凄暮色。

不一会的功夫，香气扑鼻的酒菜已摆上了桌面。酒坛小七给罗先斟满了一杯酒后，依照吩咐离开了。

罗先看着眼前这只颇有古韵的犀角杯，心想这荼蘼酒楼的店主定是个品酒的行家里手，荼蘼酒是关外的特产，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用犀角杯盛之而饮自然是醇美无比，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

酒香沁鼻，罗先未饮已有三分醉。想起自己历经跋涉到赤雪城来，不过是为了找两个人。

两个人，一个是三生楼里的杀手之王，武功天下无双的独孤潮丹。另一个人则是少时陪他度过了几年时光，令他倾慕却未敢表白的女孩，兰小兔！

凄凄暮色，酒入愁肠；几许相思，徒生迷茫！——落小在

犀角杯里的凄凄暮色一饮而尽，而文人落下在在墙上留下的十六个字却映在了罗先的心上。也许是荼蘼酒的清冽栖身，也许是对落小在十六字的感同身受，罗先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眩目妖娆的夜景，思绪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岁月。

时光不能逆转，却能将过往变成一段段挥之不去的回忆！

不知是荼蘼酒，还是落小在的十六字，罗先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他将将五岁，一个懵懂的年纪，每天只知道在梓华山间奔跑玩耍，享受着童年应有的美好时光。

他是宗门里最小的，他的父亲希吾，母亲莫思枉却是梓华宗有史以来最年轻两位长老。从

他呱呱坠地开始便受到同门前辈的喜爱和宠溺。但这一切随着一本叫五霞宝鉴的秘籍被盗走而发生了改变。

在梓华山口，母亲用温柔的双手为他理了理衣衫，叮嘱他要听话，眼波里充满了疼爱和不舍。父亲不善言语，一双大手在他双肩上重重的按了按，写满刚直坚毅的神色告诉他要坚强。

虽如此，罗先在看到父母和三位年迈的长老消失在远方时，还是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

接下来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天下皆知，罗先父母在内的梓华五长老，在与北风烟雪的约斗中尽皆殒命，北风烟雪则是断臂而走不知所踪。

梓华山与赤雪城相隔千里，噩耗传来之时，已是两个月之后。

罗先闻讯大哭了一场，接下来的日子，盘桓脑中的尽是父母生前的音容笑貌，不能自已。

折了五位长老的梓华宗更是阴霾骤起，宗主令狐三三已近耄耋之年，多年旧疾缠身，早已不理宗内事务。而常在山里的一流高手又不过两三人，正是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恰逢实力锐减，与同列南天三大宗门的雷哈宗和风典宗比较起来已落了下风，南天第一宗的尊位也在顷刻间变得名不副实。

更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却不仅于此。

历经辗转，五位长老的骨灰被送回了梓华山。雷哈宗和风典宗的两位宗主却不声不响的同期而至，还带了门内门外大小宗派千余人。

一时间，梓华山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梓华山顶峰的观霞阁里，令狐三三看着五长老的骨灰，顷刻间老泪纵横，这些被他视若子侄的徒弟们，竟然全部死在了他的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景，让老人孱弱的身体颤抖不已，咳声照比以往也越发的盛了，引的在旁弟子不免一阵心痛。

老人在哭，躲在老人身后的罗先也在哭，而周遭梓华宗门之人有的抽泣，有的则红着眼盯着雷、风二宗来人，大有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雷哈宗宗主雷欧和风典宗宗主风流言分坐在两厢客位之上，随来弟子不动声色的站立于后。风流言时而啜啜茶，时而眯缝着眼四下看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对面的雷欧则是久闲难耐的样子，见令狐三三不停啜泣，早已经不耐烦了，起身上前道：“令狐宗主，节哀顺变吧，不如先谈谈正事！”

风流言见雷欧欲引出来意，也走上前附和道：“雷宗主说的是啊，令狐宗主节哀顺变吧！可别耽误了正事。”

令狐三三见二人站在跟前，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什么事比新丧五人入土为安更重要的？”

雷欧闻听此言，登时就想发火，老练的风流言赶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朝令狐三三赔笑道：“死者为大，那是自然，但如今形势严峻，有些事势在必行，片刻的耽搁便要酿成大错了。”

令狐故作好奇道：“哦？恁地形势严峻？又恁地势在必行？”

风流言道：“梓华宗自梓华创派以来，立宗已有千年，武学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在南天三宗中始终立于尊主之位，而且与北疆一家独大的赤雪城遥遥相对，一向不弱下风。可是，北风烟雪一役后，贵宗屈指可数的五位长老全部丧命，您老又是年事已高，下面弟子武功更是参差不齐，倘若此时，赤雪城的杀手尽出，将我们各宗逐一击破，三宗岂不危在旦夕，这还不算严峻嘛？”

令狐三三道：“那依风宗主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风流言道：“形势于我们十分不利，但想来赤雪城要大举来犯，所需的人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召集齐的，倒不如将我和雷老弟宗门下的人手尽皆安排到梓华山来，我们三宗来个共同进退，恫吓住强敌，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待梓华宗恢复元气之后，我二宗人马再行撤回，岂不是两全其美嘛？”

令狐三三点头赞道：“看来两位带着千余号人前来，原来是从本宗长远考虑啊！”

风流言见对方话里已有松动，忙道：“南天三宗同气连枝，一方有难，哪有不帮扶的道理，而且当前形势，帮人也是在帮自己，令狐宗主若是能体会到我们挽尊的良苦用心，是再好不过了。”

令狐三三脸色越发的虔诚了，忙追问道：“本宗失了五霞宝鉴，有死了五位长老，不知雷、风二宗未来打算如何帮扶本派恢复昔日光辉呢？”

“这个嘛……”

风流言没想到，令狐三三突然问了如此具体的问题来，事先没有准备的他，竟然语塞了。

雷欧在一旁听两人东拉西扯半天早就不耐烦了，瓮声瓮气道：“奶奶个熊的，都火上房了，还如此妇人之仁，现在就问你同意不同意？”

风流言为遮先前尴尬，跟着补充道：“是啊。雷宗主所言，话糙理不糙，当前三派联合共抗大敌才是关键，其他稍后再议不迟！”

令狐三三没有立刻答言，纵横江湖多年，江湖之事早已看透，什么同仇敌忾，同气连枝在他看来归根究底不过“利益”二字。

雷、风二人引一干人上山驻扎，显然别有用心，日后吞并梓华宗也不是没可能。可有一点他却没想明白，南天三宗皆是相距甚远，为何这二位甘愿削弱自己老巢而分兵来此呢，难道他们就不怕被赤雪城来个趁火打劫嘛？

想不明白，令狐三三索性不再去想，直截了当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令狐三三一语落地，雷欧和风流言句均是一愣。早已按耐不出性子的雷欧索性撕破脸皮，朝令狐三三狞笑道：“这不是你一家的事，你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既然我们来了就没打算走！”话毕，见令狐不以为然，又：“你若不服，倒不妨我们比试一番。”

令狐三三道：“输了怎么说？”

雷欧道：“你若能胜过我二人，我们即刻下山便是！若是胜不了嘛，这梓华山我们是呆定了！”

“好！”

沉默片刻，令狐三三用如洪钟浑厚的声音给出了掷地有声的答复。观霞阁众人登时周身一震！再看令狐三三更是一惊。

原本佝偻的身子已变得笔直，青黄苍老的面皮变得红润饱满，一双如钩的眸子散发着比年轻人更为犀利的光芒，刺在雷欧脸上，后者顿时心中一颤，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两步，险些一个趔趄，还好手急眼快的风流言及时挽住了他。

当众出丑，极要脸面的雷欧已经忍无可忍，当即跃身到令狐三三近前，使出雷哈宗的看家绝学天雷滚滚。

雷欧一双犹如蒲扇的肉掌舞动起来，铺天盖地，立时将干瘦的令狐三三围绕在掌风之中。令狐三三面色平和，见对方来者不善。

左躲右闪只是招架，并不主动出击。几个回合之后，令狐三三周身上下已隐隐溢出绿色的霞气来，二人交叉换位又是几个回合，自觉霞气已笼罩全身，令狐三三才开始主动进招。

霞气在令狐三三身前背后浮现出来，雷欧一双气压山河的掌法眨眼间便落了下风，全然找不准了对方身体方位，即使毫厘之差就击重对方身体，却总是被韧劲十足的霞气消磨掉不少冲劲，而对方恰是借助这一缓冲的机会。

躲避开来，同时找到他的破绽发动反击。渐渐的，雷欧彻底落了下风，几次都是险些被令狐三三点到大穴之上。

在一旁观战的风流言，早已辨别出令狐三三使得是五霞宝鉴中的绿霞护体。本来自持身份没打算上去帮忙，但见雷欧再过不了几个回合便要败北，赶忙抢步上前道，“雷兄，我来助你！”

说着已使出了本门的绝世轻功随风入夜，开始围着令狐三三转了起来，伺机寻找破绽出手，一时间，令狐三三以一敌二倒是打得势均力敌。

梓华宗弟子见宗主被两人夹击，拉开架势正要上去帮忙，却被令狐三三喝了回去，他知道凭眼下这些弟子的功夫，面对两位大宗主起不到丝毫作用，反倒会令他分心。

风流言一边转动身形，一边向雷欧使眼色，雷欧立刻心领神会，一改先前硬碰硬的打法，开始巧妙的转动身形，两人交替出招。令狐三三已过八旬，而风流言和雷欧皆是五十刚过的年纪，这种打发显然没安什么好心，既然令狐三三有绿霞护体，他们便来个车轮战术，准备投机取巧将对方累倒。

果不其然，双方又斗三十余个回合，令狐三三突然腾空而起，使出一招霞光万道，绿色霞气随着双掌向两人掠去。

雷、风两人见势不好，急忙向后躲避，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令狐三三这一招还没使完，便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接着整个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一般摔在了地上，一口鲜血随之喷溅了出来，显然是力竭之兆。

雷欧和风流言一见大喜，立刻止住向后滑行的身子，同向令狐三三扑去，打算趁热打铁，击毙了对方。

恰在此时，观霞阁众人头上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一块墓碑砸漏了屋顶，在细碎的瓦片、木屑间，已迅雷之势向雷欧和风流言二人平砸下来，角度之准，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根本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