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神使停住了，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像是在远望白茫的苍空：“鹿神来自遥远的神鹿星，作为其它星域的妖神，你们知道它为何会降临地星，并成为这里的神灵么？”

他说话的语气看似随意，却透露着刻意，像在对宸洛四人发出质问，但又显然不期待他们的回答，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它本就没有什么准确的答案可言。可他还是发问了，仿佛是在宣泄自己的某种情绪。

宸洛四人依然哑口无言，他们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复。在讲述着这一些在他们听来有些另类而高深玄幻的话题时，他们只觉得神使愈发地与他所说的那些形近。

“真正的神明从来不曾向信仰之人索取任何事物，可妖神不是，因为它始终是妖类的神，当它自愿化身人类的神明时，就意味着，它对人类有所企图。”神使继续说道，“这种带着相对利益的信奉，更像是一种交易，神实现了人类的祈求，而人类也在无形之中满足着神的需求。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是何其平等的交易，即使背后的真相是同等的残酷。”

明明自称是由鹿神派遣而来的神使，这番话语中却满是充斥着对它的不屑，这一点让宸洛很难理解。

“当然，我们是无法参透神的想法的，它们都拥有至高的智慧，至强的力量，我们区区凡人之躯，在它们的眼中根本微不足道。”随后神使的这句话，似乎是在给神灵保留最基本的尊重，同时也是一种自嘲，“玉魂原远比你们这些外来人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你们看到的只是浅显的表象，只是冰山一角。就像这杯茶一样，你们很难品味出它的真正韵味。”

“我刚刚所讲的那些，应该能让你们对这个世界，甚至是遥不可及的宇宙都产生了新的认知吧？但是那些对现在的你们而言，还太过于宏大。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是你们可能即将要接触到的事物。”这时，神使的面容开始变得几分肃然，“这其中将触及有关于鹿神的秘密，你们可以选择继续与否，请慎重考虑。”

“听，当然听，既然神使大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接着听呢？”宸洛的答复十分果断。再说了，这时候说不的话，岂不是就让神使自个下不来台了？何况宸洛对此还真有几分兴趣。

“就是，我倒要看看听了后，鹿神还能把我们怎么着了。”寒萧也表意道。

“很好。”神使先是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而后很快再次进入主题，“你们都听说过这里有一棵名为‘蕃霖’的神木么？它是鹿神数十年前降临玉魂原后所留下的神物。最开始的时候，它还只是棵刚刚萌发的幼苗。后来自神鹿部族的创立后，逐渐生长成如今的参天巨树。你们可能已经了解过，这蕃霖神木是鹿神留在玉魂原的神物，这里的人遵从鹿神的的旨意，世代守护着它。可是你们未曾想过，它被留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之前我有提到过，星象世界里也有四阶妖神的存在，是的，玉魂原也曾有一位妖神。实际上它一直都还存在于这里，但我们却无法感知到它，这又是为何？原因也很简单，正是因为鹿神。”

“数十年前，神鹿星的星轨从地星上空流经，其宿主鹿神偶然间感应到了一股蕴藏在玉魂原中的强大力量，但在当时，那股力量还尚未成熟，因而鹿神便有机会将其吞噬吸收。不过那股力量实在太过于庞大，鹿神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吸纳，它也无法在地星滞留太久，于是便在玉魂原留下了一颗蕃霖神种，作为汲取那股力量的纽带。”

“为了将其完全吞并，鹿神让迁徙至此的人类为它守护蕃霖神木，并以馈赠他们庇护之力作为条件。”神使冷笑了一声，“也许这些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看来，这里的人是多么地愚昧无知而可笑，玉魂原的神仍被强压于这片冰川之下，玉魂原的人类却还在为一只来自异星域的外来妖兽，汲取它的力量。”

“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鹿神实现自己欲望的工具罢了，一旦蕃霖神木将玉魂原妖神的力量完全吸收，鹿神达到了它的目的，神鹿部族的人，就只能自生自灭了。即使这里的人知道了真相，他们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谁又敢真正尝试去挑战一位神明的权威呢？况且仔细回想，他们虽受到了鹿神的利用，倒也不是徒劳，至少这期间，他们确确实实享受了来自鹿神的庇佑。”

神使完成了他的全部叙述，此刻的他对宸洛四人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似乎很期待宸洛他们此时的反应，他很想从这几个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孩子的脸上，看到某种有趣的反应和表情。

宸洛四人听完了神使的叙述过后，最大的反应便是震惊与不可思议。暂且不论他所说的这一切是否属实，因为他们也没法去证实，况且从神使的描述上听来，并不像是刻意编造的谎言，就像是一个真真切切且不为人知的真相，何况他貌似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但是若这一切的确是真实的存在，宸洛便不由得对这里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对那位遥远而不可触及的鹿神，失望透顶。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在从寒萧那得知了伟大鹿神的存在时，还期盼着某一天它的到来，也能为自己还愿，到头来不过是一只贪欲的外星走兽，根本不配被奉为神灵！

信徒需要神明，而非神明需要信徒，这才应该是一位伟大之神的定义。

听到这里，最受影响的人莫过于寒萧了。并不是因为他曾经信奉过鹿神，而是在于那一个纯真的小姑娘，至始至终对鹿神都是那般地敬仰与信赖，她一直坚信鹿神是她心目中最伟大的神灵，因为它一定会实现自己心中的那份期愿……

曾几何时，寒萧心中仍对鹿神存有最后的一丝期许，他是多么地希望，鹿神真的能为他们二人还愿，可到头来，所有的祈愿终究是一场奢望，随着寒楚散化作的星光，而幻灭。

他恨，恨的是自己最在乎的人，所信奉的还愿之神，只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是一个虚伪无能的伪神。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希望你们能够自行体会其中的事理，这也是我留给你们的最佳答复。”说着，神使又提起茶壶，为宸洛四人斟满了一杯茶水，随后端起自己的茶杯，继续细品其中的味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可不认为我们有资格了解这一切的真相。”宸洛的心情很复杂，久久难以平复。

宸洛无法理解神使这么做的目的，将这样惊人的真相毫无顾忌地展示给几个外来者，难道他就不担心他们会告知这里的人么？

不过在疑问刚脱口后，宸洛就想明白了。神使确实无需为此有所顾虑，因为即便他们将此告知于众，也根本无法让这里的人信服，何况他们还只是几个外来者，相信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所说的那些无稽之谈。

“不，你们有这个资格。”神使继而说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我的道理，而我所做的这一切，也都只是为了对抗鹿神，尽可能阻止它实现它的野心。这位妖神的力量对玉魂原至关重要，甚至对整个星象世界，都会起到一定的影响，所以必须保留住这最后的力量根源。我相信你们应该能够明白我的用意。”

调整了一下脑海中杂乱的思绪过后，宸洛也将桌上的茶杯端起，再次试着进行品味。这次的这杯的芥草茶，却让宸洛品味出另一种特殊的韵味，这是一开始不曾有过的醇厚，带有几分淡淡的酸涩，沉抑在喉间，难以下咽。

仅仅只是一杯斗量之茶，却仿佛饱含了人世百态，每一次都能品味出不一样的味道。

走出了温暖的屋子，宸洛四人陷入了沉默，寒风不时刮过，只觉得今天的寒意要比往常强烈，渗透骨髓，直达心房。抬头仰望着辽阔高远的玉魂山脉，心中的情感难以言表。当一个部族连最根本的信仰背后充满了谎言与欺骗，那究竟是何等的可悲？

直到现在，就连宸洛自己，也开始有所动摇，产生了离开这里的想法，与神鹿部族就此别过，再无任何联系。继续留下来，也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改变什么，所谓的不祥之兆，指不定是鹿神对神鹿部族的不满而施加的各种惩罚。

现在看来，唯一能够与四阶妖兽抗衡的，就只有星宫的力量了，并且还需要将星宫力量提升到至少二阶的程度，因为那是完全凌驾于星座高阶的力量层次。但这个层次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过于遥远，毕竟他们现在连星宫力量都无法做到基本的掌控与运用。

大家留在珊迪家中静待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暮色降临，也没有作出接下来的盘算。对于山妖的情况，他们依然没有定数，已经有放弃的念头，都打算顺其自然了，说不定到时候神使就直接搞定了。

“小迪，你们也经常喝那种草茶吗？”宸洛注意到劳作归来的塞托将行囊卸下后，从行囊里边看到了一些芥草叶，上边残留着雪水。

“你是说芥草茶吗，我和哥哥都不喜欢它的那种味道，以前阿爸在的时候，让我们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喝了。”珊迪说着，脑海中不禁开始涌现出曾经的回忆，仿佛能在这间温馨的小炉火屋里，看到旧时的那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

宸洛刚觉得有些奇怪，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塞托却从屋外走进来，随意打了个招呼后，便又带着那份行囊，走进了里屋。明明不喜欢喝，为什么还要采摘一些芥草叶回来呢？不过宸洛也没再多想，或许就像珊迪说的，他们的父亲以前喜欢芥草茶，所以这次带回来的茶叶可能就与之有关。

之后，心情沉闷的寒萧最终还是决定赴约，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找个地方好好宣泄一番，刚好还有皮勒夫那家伙皮痒等着挨揍。

每打出一拳，寒萧心中的压抑感就会降低一分，越是这样想，他手中紧握的拳便会加快节奏，同时提高了出拳的劲力，精准地回击在对方的身躯之上。没过多久，竟然感觉双拳开始发热，甚至额间还冒出了汗水，这在玉魂原这种冰天雪地下很是少见。

随着寒萧最后一击重拳，击打在皮勒夫的左脸上，让其不堪这股劲力在空中翻滚了一周后，应声倒在雪地上，皮勒夫不再反抗，也没有力气再站起身来，寒萧便没有再继续出手，而是甩了甩双臂，微喘着息踱步回了部落，留下皮勒夫一人俯躺在地上，任由雪花散落在他背上，很快积起一层冰霜。

直到第二天清晨，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异事：有人在部族后山坡上惊然发现了一具沾满血液的人类尸体！

后来听闻，一位族内的女子在清晨起来准备到后山采摘一些冬菇时，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的一片雪地上映着一块暗红色的积雪。出于好奇，女子便靠近了那块暗红色的积雪，结果走近后才猛然发觉，那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并且全身上下沾满了血液，将周身的积雪都染红了一大块，雪气之中隐隐夹杂着难闻的血腥味。

再后来，经过人们的一番盘查，最后得知这具血尸的身份，这也是最令宸洛四人尤其是寒萧惊异不已的地方，因为那人正是昨晚刚与他交过手的皮勒夫！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