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杂物间的哪个德国艾玛格的机床怎么回事啊”，李国成已经盯上好久了。

“哎，那是个30年代的老古董，反复维修，前年彻底趴窝，修不好了”，张头惋惜的说道。

“师傅，我想试着修修，您看能行吗？”李国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你要想好了，技术科可是写了‘死亡通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最近在图书馆看了一些关于机床的资料，想对照地学习一下，反正坏了，废物利用嘛”，谎话张口就来，一点也不脸红。

“这样啊，学习。。。按说应该鼓励，但是你所承担的任务必须要完成，如果利用空余时间学习，我这里通过了，等会而我去问问主任的意见，毕竟坏了的机床也是国家资产，任何操作都需要批准”，师傅抓住一切机会教导着自己的徒弟。

“您放心，一定保证完成日常任务”，李国成立正敬礼，作怪道。

“师傅，你可要记得去问主任啊”，李国成立马狗腿的催着。

“放心吧，中午给你回话”，张头嫌弃地道。

“师傅威武”，马屁送上。

“滚”，张头表现的更嫌弃了。

为了“学习”，李国成稍稍加快了加工的速度，中午终于等到了师傅肯定的回复。承担的任务量完成后，一头扎入杂物间，清理出一片地方，就准备肢解机床。

先绕着机床看了看，标准的卧式双轴机床，型号已经磨损的看不清，而且电机也被拆除。

摇动横向摇杆，从头到底工作正常，只有不太明显的卡顿。摇动纵向摇杆，起始还好，当走行了50mm时，就有了非常明显的卡顿，当走行到差不多100mm时，刀头支架已经有了明显的上下左右点头动作，生生地把双轴给“升级为四轴”，已经是“超越”当前世界最先进的机床，李国成内心冒出了恶趣味。

“导轨居然磨损到如此地步才判处‘死刑’，之前的操作师傅水平得有多高。在自己的认知里，一般的钳工用这台机床连粗加工也完成不了”，李国成暗忖道。

怪不得车间里师傅都有固定的车床，平时比保护自己媳妇都上心，早晚擦洗，按时上润滑油，从不外借，平时爱惜地让外行人不理解。现在明白了，轧钢厂的机床大部分是解放前留下的，只有少量远东帝国支援的，国产18罗汉的机床就更少了，完全是个多国机床展览馆。

这就是我们老一辈钳工师傅的厉害之处，每一个人对自己的机器做到烂熟于胸，知道行车到哪里怎么操作，是加快进刀，还是减速进刀，完全是了然于胸，控制自如。

可以想象，8级钳工是什么神仙手段，真能手搓飞飞和航航，也就明白整个轧钢厂8级钳工单手可数的原因，而全BJ也只有50多人，同时也明白为什么轧钢厂是局级行政级别。

大致了解了这台老式机床的特点，时间也不早了，没敢直接拆，准备明天到技术科找找看有没有相关资料。自己去估计没人会搭理自己，还得麻烦师傅。

同时已经明确是导轨磨损严重，1.5米长的导轨，如果没有一个水平测量工具只能粗粗维护，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的主要目标是想利用维修这台机床来探索自己的加工能力，好为以后的发展奠定基础，便于规划自己的路线。

当然也是向工厂展示自己的实力，从而有机会接触更多技术资料，加速技术能力的提升，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好为改开前获得科技领域的地位，助力将来发展的更加稳健，减少人为的阻力。就像后世的一个名人说过，“当我成功后，身边都是好人”。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班就向师傅提出的自己的请求，师傅想了想，让我原地等着，走向了主任办公室。十几分钟走了出来。

“走吧，主任给技术科科长打过电话了，我们直接去找王工就成”，这就是有师傅的好处，一个为你着想的师傅有多重要，深谋远虑，为你“擦屁股”，带你扩张人脉。

路上，李国成悄悄地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红塔山和一包中华，给师傅看了看，直接伸手塞入师傅上衣的两个口袋里，一边一包，既不明显，也方便操作，左中华，右塔山。

张头，愣了一下，看了看李国成，眼神从惊讶到欣慰，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国成报以一个明白的笑容。

进入办公楼的一层103房间，大小两间，大间100多平，摆着20多张桌子，桌面支起就是画图板，本来以为这样的画图板是80、90年代以后出现的，没想到在60年代就被发明出来。靠墙摆满了铁皮文件柜。

“你等在这”，张头嘱托道，说完和大家打着招呼就进入了小间，师傅人缘真好。几分钟后，从小间出来两人，打头的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眼镜，满脸和气。后面哪个当然是张头。

“王工，你帮忙接待一下张师傅，尽力满足需求”，说着和李国成笑着点了一下头，与张头握手后进入了里间。

“张师傅，你们有什么需要”，王工轻笑着客气道。

“王工，您好，这个我的徒弟李国成，他想学习一些KT200的原理结构，看看您这里有没有相关资料。另外也想见识一下我们工厂的计量标准件，您多担待”，说着非常自然把红塔山轻轻放入王工开着的抽屉里。王工也只是笑笑，礼尚往来，大家都心照不宣。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料，你们等会，我拿给伱们”。

翻了翻每个文件柜上的纪要，5分钟不到就拿来一个文件袋，充分体现了国产大厂的资料归档能力。

“来，张头您在这里登个记，看完还回来签字就行”，说着把一起带过来记事本递给了张头，李国成非常有眼力见的根据上面一条记录样式，做好登记，恭恭敬敬地递给张头，张头签字后递还给王工。王工看了看。

“不错”，先看了李国成一眼，然后笑着看着张头点点头。

“来吧，标准件在库房里”。

一个四角带着铜护角红色木盒轻轻被王工放到了靠近门口的一个实木大桌子上，轻轻打开盖子，入眼的是红色绸布，盖子上沾着的海绵，揭开绸布，在红色绸布上嵌着1mm、5mm、10mm和20mm4个标准立方体金属块。看来，现在大家还没有恒温恒湿保护的意识。

“张师傅，只能看，不能摸，计量时需要带手套轻拿轻放”，王工严肃地说道。

“明白，国成，要仔细着点”，张工也严肃着说。

“嗯”，李国成这时眼里都是标准块。

围着标准块盯着目不转睛，这个时候在李国成的脑海里慢慢构建出同样大小的标准块，又用大拇指掐着食指不停确认的长度，多次以后，食指露出的长度居然和标准快一模一样。当然这些别人看不出，只有李国成自己非常笃定。

记得之前可以在脑海里构建图纸，然后精准的映射到工件上，就觉得自己已经够变态。但自从前天醒了后，李国成就发现自己的距离感变得更加变态，居然可以用车间的游标卡尺校准，考虑到车间里游标卡尺使用时间太久，已经误差太大，才想起来用标准件校准。

现在李国成对秘境里的功法更加敬畏，老祖宗的东西感觉就像更高级的科技文明。就像中医，一些老中医通过号脉就可以诊断出病人的病情，堪称人体CT。

张头和王工被李国成弄得一头雾水，等李国成站立后退，二人对视了一眼，从迷茫到诡异，然后哈哈大笑。

“你这个徒弟有点意思”，王工戏虐地笑道。

“我也没想到，这小子一向稳重，今天居然懂得开玩笑了”，张头尴尬的说道。

李国成没有解释，也没法解释，跟着傻笑。

路上，张头严肃的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张头对李国成的了解，不会被轻易糊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对距离敏感，所以就想试着看看标准件，希望能够加强这种感觉”，李国成似是而非道。

“你自己把控吧，以后这样的无厘头最好不要再搞”，明显不太相信，但也没有深究。

“知道了，师傅，以后不会了”，瞬时后背都是汗，知道师傅在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