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剑眉星目的英俊模样，渐渐同记忆里那个黝黑干瘦的小小少年叠合在一起。

是了，是他，怪不得她第一眼便觉着他眼熟呢！

“可是……你不是泊渊侯府的二少爷，怎么会？”

“我家有个庄子在凉县。”

许惊庭笑了笑，解答得颇为释然，却让人听了难过。

“你来学院这么久了，也不是没听过我家之事吧？嫡母不慈，长兄善妒，哪有我的好日子过？”

“原来如此。”

纪言蹊五岁那年，纪淮安那时年轻气盛，无意间得罪了朝中的权贵，被贬去了凉县做官。

被贬之地年年水患，百姓民不聊生，穷人连吃口饭都是奢望，官家府邸也是破破烂烂的，远比不上京都舒适。

娇生惯养的纪家小孩儿一到了那儿就开始哭闹，总是嫌弃这儿、嫌弃哪儿的。

只有纪言蹊是几个孩子中的异数，觉得这儿山清水秀的，可比京都那种出门只能瞧见人头的地方好多了。

纪言蹊印象中的大牛是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只看见他次次都拉着头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大黄牛，所以大家便唤他大牛。

山里的孩子虽然粗野，但性子是良善的，大家不看家世、不瞧钱银、不问来去，每天都一起玩儿一起疯，很快便成为了好朋友。

某日她玩心大发地追着农户家的牲畜跑，结果误闯进密林被捕兽器所伤流了很多血。

她就是再野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女孩儿，看见那么多的血吓得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大概要死掉的时候，大牛拉着他那头黄牛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打从那天起，大牛晋升为了大牛哥，成了孩子堆里于她而言不一样的人。

纪言蹊六岁那年，朝中风起云涌，当时刻意打压纪淮安的那个官员被抓到贪赃枉法的证据，一朝豪门，血溅京都。

而纪淮安却因治理有功，调回京都，升为正五品工部郎中，举家回京。

自此，纪言蹊再也没见过大牛哥，偶尔想起也是恍如隔世，想着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小少年，事事都挡在她身前，宠着她、护着她、疼着她。

那个她以为她此生不会再见的男子，此刻就这般真实的站在她的面前，带着狡黠的笑容，双目之中仍是少年时的温柔。

然后，她也对着他笑了，隔着八年的光景送给他一个最最真诚的笑容。

许惊庭不知道纪言蹊如何看待这场久别重逢，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期待了太久、太久。

八年的时光，让许惊庭记忆里惹是生非的鼻涕鬼出落成如今这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许惊庭一出生就被寄养在穷乡僻壤的庄子里，嫡母从来就没打算过接他回去，庄子里的人也自然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他们要他干活，小小的年纪便牵着头大黄牛奔走于山野之间，在纪言蹊出现之前，大黄牛是他最好的朋友。

偶然救了纪言蹊一次后，小妮子便日日跟在他身后吼着要报恩。

他不识字，她便教他识字，从她的名字开始——言蹊。

他不会写字，她便教他写，彼时才五岁的小女孩已经写得一手端正的字体。

他说话粗俗，她便板着脸教训他，告诉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时的他目不识丁，问她：

“盐稀是水盐的意思吗？”

“才不是呢！言蹊二字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

她摇摇头，引经据典的样子倒是颇有夫子的气概。

“我娘说，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做个纯粹、谦逊、善良、勇敢的人。”

在那一刻之前，许惊庭从来没为自己没有学问而感到过脸红，他自小身边的人多是不识字的，便没觉得识文断字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可那一刻，他瞧着那个煜煜生辉的小女孩儿，自卑到了极点。

许惊庭知道自己的名字，却从未告诉过纪言蹊，因为他不会像她那般把名字解释得很好听，只会用好多俗气的句子来东拼西凑的陈述。

他觉得，纪言蹊这样的女孩儿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无才无德的自己，根本不配待在她身边。

等到许惊庭预备将名字告知纪言蹊的那天，纪家举家搬回了京都，而他却连最后一面也没瞧见她。

而今，他等了八年、盼了八年，只为重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

“鄙人许惊庭。”

雪景湖边，一男一女对立而站，衣袂飘飘，带着股子烟雨蒙蒙的仙子之气。

远处青山层叠，柔和的阳光将大地染成了金色，也衬得两张笑意满满的脸……

更惹人心烦！

齐云澈站在树林之中，看着湖边那对男女的一举一动，一甩云袖，怒气冲冲地回了文心阁。

“你不是寻言蹊去了吗？人呢？”

苏奕颜看见他回来连头都没抬一下，视线只在桌上的两只玉佩上来回扫视。

“对了五弟，你快帮我瞧瞧，你觉得清离会喜欢哪块儿？”

齐云澈见苏奕颜半点不关心自己，一心只记挂着洛清离心里更是不爽，灌了口茶水不高兴的回到：

“又不是赠与我的，我怎的知道选哪块儿？”

“你同清离可是最好的朋友！自然是最了解他喜好的了。”

苏奕颜回答得理所应当，“再说哪次我送清离礼物落下过你？就连上次给他缝钱袋，我不也给你缝了个荷包吗？真不知道你在计较个什么劲儿！”

齐云澈没应她，闷闷地塞了块糕点入口，甜腻入腹，这才觉得心头没那么苦了。

“五弟、五弟，你快帮我选选呀！”

苏奕颜说着，又将两块儿玉佩推到了他面前。

齐云澈这才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然后指了指那块暖白玉，然后又继续生自己的闷气去了。

“我也觉得这块儿好看！”

苏奕颜乐滋滋地将那块儿暖白玉小心地递给丫鬟，又命人去小心包好，然后将另一块儿拿着锦盒包好重新放到齐云澈面前。

“喏，可不要说我不记得你的好处。对了，我前几日同你讲的事儿，你可有帮我问过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