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女眷在顺益伯爵府的后花园里碰过头后，又在俞闲月的带领之下同顺益伯爵夫人见过礼、道过别，一行人便又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俞闲月显然是心疼纪言疏，一路上都红着眼睛未曾言语，倒是纪言倾很是开心的模样，想来又是在顺益伯爵府瞧见那位她魂牵梦绕的公子了吧。

一行人在纪府大门口分开各自回了院子，纪言蹊回屋子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起身独自去了俞闲月的邀月院。

彼时园子里便只有俞闲月和纪言芙两人了，俞闲月应该是正在同纪言芙说些什么，看见半路杀回来的纪言蹊她有些不高兴的蹙了蹙眉。

纪言蹊并不介意，只是屈身行了一礼。

“母亲安好，言蹊有几句体己话要同母亲和六妹妹讲，说完便走。”

俞闲月点点头表示应允，“说吧。”

“今日见到大姐姐言蹊颇为开心，回去便同姨娘交谈了几句。

姨娘听了唤我来告知母亲一二，说是大姐姐说身边的贴身丫鬟被那有孕的姨娘要了去，若有机会的话，大姐姐最好还是将人要回来吧。

实在不行，就算是逐出府去也比待在那姨娘身边要强。毕竟她有孕在身，若是有个意外，大姐姐怕是第一个跑不掉的。”

说到这里，纪言蹊又冲两人微微颔首算是道过别，便转身离开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俞闲月毕竟也是在后宅沉浮多年的，一时间想不到很正常，可若是有人给她点出来，必能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个透彻。

纪言蹊一出门，便碰见了纪言柔，央着纪言蹊陪她去海姨娘那里走一遭。

说是海姨娘有孕大家都送过东西了，她自然也是要周全礼数的，只是她这番去晚了怕海姨娘为难她，所以才想要叫着纪言蹊一起去壮壮胆。

纪言蹊想着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海姨娘的林海堂坐落在纪府最远的角落里，地方虽是偏了些，但风景是好的，周围种满了翠竹，远远看去倒也不失几分雅致。

可海姨娘向来与雅致这个词儿挂不上什么边，屋里表面上布置得富丽堂皇，不仔细瞧还以为多大的派头，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都是些金玉其外的玩意儿，摆着都是些不值钱的装饰品，瞧着体面而已。

姐妹俩踏入林海堂，却瞧见院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海姨娘为了派头一向都有打发下人守在院子的习惯。

两人疑惑的互相对望一眼，随之款步向里走去，正欲唤几句就被屋子里的声音给截住了话头。

是海姨娘教训下人的声音。

“我今日将大家全部唤到屋里来，就是不想重演当初刘姨娘的悲剧。”

只一句，就叫纪言蹊姐妹二人再也挪不开脚步。

刘姨娘的死因，关乎着纪言柔的痛失至亲，也关乎着白雪消的不白之冤。

“自古母凭子贵，只要我这孩儿平安落地了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的。但若是有人吃里扒外，就莫要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海姨娘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有些累了在纪言倾的搀扶之下坐了下来，“特别是大夫人送过来的东西，给我收起来一件儿都不要用，当年刘姨娘就是被俞闲月这般害死的。还有……”

听到这里纪言柔脚下一软差点跌了下去，好在纪言蹊伸手扶住了她，瞧着纪言柔情绪很是不稳定，纪言蹊迅速瞥了眼四周，拉着纪言柔急急走出了林海堂。

蓦地撞破了这个惊天秘密，两人一路上都不敢耽误，生怕被别人瞧见了。

纪言柔很难过，眼泪跟短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的掉，纪言蹊脑子里也很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纪言柔，也不知道海姨娘的话是真是假。

最后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劝导了纪言柔几句，然后将她送回听雨轩后折身走进了落雪阁。

纪言蹊一回院子就一头扎进了小书房，沉碧半夏要上前侍候也被拒绝了，只叫她们在外守着便是。

半夏跟纪言蹊时间还不长，自然不知道纪言蹊这般是为何，可沉碧却是知道的。

纪言蹊总说：修身养性练字最佳，字写好了，心也就通顺了。

所以纪言蹊自小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喜欢一个人窝在书房里练字，谁也不让进屋，除非她想明白，否则绝不会踏出这道门。

屋里，纪言蹊果不其然铺纸研墨练起了字，两个时辰过去，宣纸上的小字也从狂野慢慢变得端正起来。

关于大夫人是不是撺掇雅姨娘杀害刘姨娘母子、嫁祸白雪消的毒妇，纪言蹊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没个确切的答案。

其实说来，纪言蹊对大夫人的印象是不错的，打小她在吃穿用度上从未苛待过各房的孩子。

从某个角度说来，大夫人比纪淮安待她们这些儿女要好。

纪淮安的心总是偏的，能进纪淮安的心里的孩子，必定是先走进别人眼里的。

如拥有“才女”之称的三姐姐纪言锦，又如有着“京都十美”头衔的四姐姐纪言倾，纪淮安这一生总是自诩清贵，其实是最为世俗的，他太看中面子，也太看重仕途。

其实纪言蹊之前推测之时不是没有怀疑过大夫人，毕竟刘姨娘当年本是她的陪嫁丫鬟，结果在纪淮安酒后得了一夜雨露这才成了通房，大夫人不可能对她一点怨怼都没有。

可若往深了去想，纪淮安对待刘姨娘的态度一向不冷不淡，说明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刘姨娘。

若是当初大夫人一个不允，刘姨娘也只有一死了之的份儿，可她却让刘姨娘成了通房，后面还被提为了姨娘，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夫人要么就是故意将刘姨娘送到纪淮安面前的，要么就是大夫人不舍得刘姨娘死。

若是后者，一个借纪淮安之手都不忍的大夫人，又真的忍心亲自动手杀了刘姨娘？

若是前者，那大夫人和刘姨娘之间必定有着什么约定，是什么让他们之间的结盟破碎，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想不通，纪言蹊实在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