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宅。

深夜。

今夜又下了雨，窗户是开着的，屋内略感清寒。

墨阴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雨丝淅淅沥沥的落下，将眼前的花朵打湿，击打在叶子上的雨水溅起在他脸上，莫名的感到一阵冰凉。

这冰凉，不止来自于肌肤。

花朵不堪雨水的摧残，终究断了与花枝的牵连，无力的从数米高空坠落至万丈深渊，最终粉身碎骨，寻觅不见。

明觞瘦弱的身躯蜷缩在床上，手里紧紧握着墨阴之前赠他的那支桃花钗。

在他们人界，赠钗有定情的说法。

不过墨阴一直生活在魔界，几乎不怎么涉及人界之事，所以大约不知道。

没关系，他知道就好。

“墨阴……”

明觞有气无力的唤着他的名字。

墨阴听到呼唤后将窗户合上，来到明觞的身边，习惯性的抚摸明觞的脑袋：“怎么了？”

“我、有点冷……”

墨阴听后毫不犹豫的上了床将他抱入怀中，用自身体温为他取暖。

直到过了很久，他的体温才终于接近了正常人。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觞在他怀中轻轻摇头，乖巧的像只猫儿。

说话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墨阴，谢谢你……”

“不用，此次是你帮了本君，应该是本君谢你。”

“嗯……可是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帮了我。墨阴……”

“怎么了？”

明觞抬起一双弱水般柔软又单纯的眼眸，好奇的问他：“你后悔过吗？后悔做一些事……后悔，做了一些决定……”

墨阴想了想，摇头：“做了便是做了，本君不觉得有什么是后悔的。”

当初入魔，他不后悔。

情难自禁的爱上了那个他最不该爱的人，也不后悔。

一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靠他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与其后悔，还不如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走一步是一步。

走到哪算哪。

实在不行，就将看不爽的通通毁灭掉，一了百了。

“那真好。”明觞垂下眼眸，眼神中有些哀伤：“我后悔过。”

“后悔什么？”

“后悔……如果早料到会给娘亲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就该早些死掉。后悔当初进宫，以为进了宫就能与娘亲团聚，没想到……

后悔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自从进宫后也没有人教过我什么，听说我的哥哥弟弟们都很厉害，有的会骑马，有的会射箭，会棋……博学多识，文才无双……

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好像我从生下来，就只能成为别人的麻烦……

后悔……若是当初我能懂得再多些，或许我和娘亲就不会落得现在的结果。

墨阴，你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真的不配活着？我自己都嫌弃自己……你肯定也……”

“本君当然不嫌弃～”

“……真的吗？”明觞并不相信。

像墨阴这样优秀的魔界魔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得好看，懂得还多，自己与他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天上明月与地上霜华所映照。

这样不堪的自己，低到尘埃里的自己，墨阴怎么可能不嫌弃呢？

“当然～本君并非你们人界中人，自是不懂你们这些凡人的规矩，在本君看来也都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即使是魔界的一根不起眼的魔草，也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和用处，何况是你？”

墨阴说着，将手指轻轻捏住明觞的下颚，与他对视着，扬唇一笑：“本君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又不是一无是处？”

“我、我有什么用呢……”

“你长得多好看啊？本君就喜欢你这张脸～

这张嘴，又那么会说，这讲价的本事，本君可是学不来～

还有你做的东西，本君现在想起，嘴边都发馋～……”

墨阴一条条细说着明觞的好，明觞心里高兴，但眼泪却总是无处可去，他努力的想忍住，然而即使用尽全力，他也还是忍不住。

于是他觉得不再忍了。

反正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就只放任自己任性这一次好了。

明觞将脑袋埋在墨阴胸口放肆哭泣，这哭声中不止包含了悲伤，更多的是喜悦。

在他昏暗无光的这些年里，头一次遇到这样美好的光。

可以让自己放下一切防备的去爱，去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他，最后换得他的温柔怜爱为报酬。

如果人这一生注定要从生走到死，那么由眼前的人作为自己人生的终点，实在是一件幸事。

墨阴抬手，动作迟钝的轻拍着明觞瘦弱的后背。

感受着明觞的眼泪与呜咽声在自己的心口处微微震动，将自己的一颗心震的发麻，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憋闷、堵塞、疼痛……

不该……

这不该……

或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次遇到有人在自己的眼前这样示弱，所以让他生了怜悯之心……

又或许是这几千年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以待，所以心里失了控……

对，一定只是这样。

不管原因是什么，最终都一定是与“爱”无关。

他不会爱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更不会爱上一个工具……

等终于哭够了，明觞抬起一双水水的眼眸，努力扬起唇对墨阴笑着，说道：“墨阴喜欢我做的东西，那我现在再去做一些来，我答应过墨阴，往后要每日都做给墨阴吃的。

墨阴稍微等我一下就好了，我很快的。”

明觞笑着，将钗子插入自己发间，努力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墨阴也没有拦着他，只是这样看着，看着他坐起身，下了床，只是披上一件单薄的石榴红的外衣，便一步步朝着厨房走去。

墨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始终想不通……

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

不该……

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