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心怀旧主悲欣交集

贾琮悚然一惊！

王熙凤死了？！

当日她离开荣禧堂最后那道带着无限恶毒与怨念眼神。

直到如今贾琮都还记忆犹深。

他原本以为王熙凤该是只打不死的小强，能从王子腾府上熬出命来。

甚至贾琮还悄悄想过，只要王熙凤熬得出性命，重新改过。

他暗中伸手帮她一把，也不是不成。

毕竟是大姐儿的娘亲。

只是。

王熙凤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王子腾那白痴应该不会对被休弃的侄女下手。

难道是王子腾那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夫人？

后宅阴私手段，他来了这么久还是似懂非懂。

全凭宅斗剧集指点。

再者说来。

这里明明是贾氏祖坟所在，王熙凤又已经被下堂休弃。

就算是死了，她又怎么可能葬在这里？

贾琮沉吟着问道：“小翠儿，看清楚了？”

“真是你琏二奶奶的坟？”

小翠儿用力点头：“平儿姐姐，丰儿姐姐都守着那新坟哭呢。”

“还有。”

“我认得墓碑上琏二奶奶的名字！”

贾蓉跟秦氏见隐瞒不住了。

忽然夫妇两人双双朝贾琮跪下。

“三叔，对不住……”

贾琮不免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扶贾蓉跟秦氏。

“好好的跪什么跪？”

“这是怎么说？”

“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秦氏身怀有孕，缓缓起身，贾蓉却还依然跪在平地上。

只听贾蓉长长叹了口气。

红着眼圈轻声道：“先琏二婶子是正月初十没的……”

“当时二叔人还在神京……”

“王子腾说被休之女进不得王氏祖坟，让平儿跟丰儿出去城外随便找块地方葬了。”

“平儿没法子，只能回咱们府上去找二叔帮忙。”

“二叔气不过，去王子腾府上闹了一回，被打了出来……”

“后来二叔叔火气上来，命人搬了二婶子灵柩，托侄儿送来金陵祖坟下葬……”

“平儿丰儿也都跟着灵柩来了金陵……”

贾琮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蓉。

“所以，这么些事你连提都不跟我提一句？”

他在扬州，在金陵见贾蓉也不是一面两面，这混账小子就瞒得风雨不透！

半个字都没有跟他说起！

今日要不是被小翠儿看见坟头，只怕他如今还坐在鼓里。

贾蓉抹着眼泪，讪讪地道：“侄儿早想好了，最多就是被三叔揍一顿……”

“侄儿如今皮粗肉糙，揍揍也不怕……”

昔年王熙凤在世之时，对贾蓉这个隔房侄子实在不错。

跟秦可卿更是闺中密友，手帕之交。

所以，贾琏郑重相托王熙凤身后事，他们两口子又怎么可能会敷衍推搪？

只要瞒住贾琮。

金陵十二房谁都不敢说他这族长嫡长孙半句话。

贾琮仰头想了想，毕竟人死如灯灭。

昔日赫赫扬扬的琏二奶奶落到如此收场，也让他心生唏嘘。

伸手在贾蓉胳臂上轻轻一拍。

“还跪着做什么？”

“走吧。”

“带我去小王氏坟前看看，也去看看平儿丰儿。”

贾蓉大喜，连忙爬了起来。

“三叔，你不揍侄儿？”

贾琮无声地笑了笑：“我揍伱做什么？”

“不过，琏二哥哥么，以后难免会被爹揍一顿！”

王熙凤是贾赦替子休妻，贾琏又将人葬回金陵祖坟。

这顿揍他绝壁少不了。

贾蓉挠挠头发，对贾琮满脸赔笑。

“等叔爷揍二叔的时候，三叔记得拦着些……”

“反正只要三叔在，叔爷一天大气也都能消了。”

贾琮噗嗤一声笑了。

回头看见秦氏也要跟着出去拜拜王熙凤。

连忙道：“宝珠瑞珠，拦着你们奶奶，她有身孕，别出去被风扑着。”

秦氏没法子，只能留下。

对贾蓉轻声道：“大爷记得帮我跟婶婶上柱香，烧张纸……”

说着已是满眼滚下泪来。

“可怜婶婶走那日，还托梦跟我说了好些话……”

“唉……”

“我还赞婶婶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多少束带冠发的男子都及不得她……”

“谁知道……”

贾琮心念微动。

这是原书里秦氏临终跟王熙凤托梦反过来了？

成了王熙凤临终跟秦氏托梦？

贾蓉轻轻应了声：“知道了。”

“三叔说得没错，你身子要紧，快别想这些事了……”

“咱们在南边还要住些日子，祭拜婶婶也不急这一时。”

今日山风甚大。

春日暖阳下，漫天都飞着纸鸢。

贾琮远远便看见一座新坟，孤零零伫立在空旷处。

此处虽然还是贾氏祖坟所在。

但是并没有跟贾氏族人排在一起。

见那墓碑上立碑人依旧刻着的是贾琏。

贾琮心内不免又是微微一叹。

自家这便宜二哥跟便宜老子一个样，都是属核桃的。

见平儿跟丰儿跪在一边烧纸，一边哀哀哭泣。

贾琮看了半日，难免有些恻然。

当日荣禧堂一别，再见时已是一抔黄土，阴阳两隔。

贾琮轻声问道：“平儿，丰儿，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平儿抬头，看了看贾琮。

目光里依旧有怨恨。

抿着嘴唇一声不言语。

丰儿却沉沉叹了口气：“奶奶没了，我们没地方可去……”

“舅老爷府上是去不得了……”

贾琮淡淡问道：“如何去不得？”

“你奶奶是怎么死的？”

丰儿顿了顿才道：“二爷去看奶奶隔天。”

“奶奶被舅老爷家大姑娘骂了一回，着了口重气……”

“第二日就不成了……”

“舅太太请得太医也不中用……”

“没等二爷再去看，奶奶就没了……”

贾琮皱了皱眉。

看来是王子腾那白痴大女儿的锅。

难道是怨恨王熙凤被休，影响到她说亲的原因？

想了想又问道：“平儿，丰儿，你们身边可还有银子？”

“身契在谁手上？”

平儿跟丰儿哭得愈加凄凉：“奶奶刚一落气。”

“她的嫁妆就都被舅太太抬走了，一件没给大姐儿……”

“我们拦不住……”

“好在奶奶清醒的时候，就怕他们会卖了我们……”

“悄悄还了我跟平儿姐姐身契……”

“如今在城里恁了间小房住着，做些针线度日……”

小翠儿看得不忍心，藏在贾琮身后用力扯衣服。

她在东院长了这么大，当然不可能不认得平儿与丰儿。

贾琮沉吟道。

“两条路，要么你们跟着小蓉大奶奶去扬州林姑娘府上住段时间。”

“等以后一起回神京，再送你们去平安州。”

“要么，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你们去找你二爷。”

平儿连忙道：“三爷，我愿意去平安州找二爷……”

她原来是王熙凤给贾琏的通房丫头，自然想去找贾琏。

“丰儿你呢？”贾琮又问道。

丰儿怕尤二姐不好惹，又不放心平儿。

如今去了平安州，将来还能回荣国府看顾大姐儿。

于是也道：“我跟平儿姐姐一样，也去平安州。”

贾蓉给王熙凤上了香，正帮着平儿烧纸。

听见这话连忙笑道：“平儿姐姐，丰儿姐姐，你们只管放心去平安州找二叔叔。”

“我二姨为人温和怜下，断然不会欺负你们。”

贾琮心中暗道。

平儿已经放了奴籍，过去自然不可能再做丫头。

最少也是个良妾，跟尤二姐身份大差不差。

到时候谁欺负谁还是两说。

贾琮忽然恶趣味大起，亲自写了封书信给贾琏。

告诉他平儿丰儿都放了籍，送过去给他做良妾。

至于贾赦那边，他自然会去信告诉云云。

让贾琏不用担心。

说着便安排贾安带上两个老宅里的长随，回城内收拾行李。

送平儿跟丰儿去平安州。

又一人给了五十两银票。

“这点银子，你们留着傍身，算嫁妆也好，算添妆也好。”

“等以后回神京再见，我再给你们添些东西。”

贾蓉也一人给了五十两银子。

又带着平儿丰儿去庄子里见了秦氏，这才洒泪而别。

自去城内取了行李，退掉房子，在贾安等人护送下去平安州。

小翠儿悄悄问道：“三爷，为什么不留平儿姐姐丰儿姐姐在咱们府上？”

“又不是住不下……”

贾琮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你当你三爷是大脸宝那凤凰蛋？”

“是个人就留在身边？”

说起大脸宝那凤凰蛋，他忽然又想起了晴雯。

当初贾赦给他那件雀金裘的时候，他还当晴雯就要来了。

谁知道居然会送林黛玉来了江南。

等到他再回神京的时候。

谁知道晴雯是晴雯，还是一抔黄土？

话说，平儿跟丰儿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平安州的时候。

已是初夏时节。

贾琏见到平儿跟丰儿两个旧日奴婢。

又是哭，又是笑。

他原本也一直担心平儿跟丰儿两个，独自在金陵没人照应。

如今见是贾安带着人送了过来，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三弟暗中出手相助。

等看见贾琮亲笔给他书信，更是喜不自胜。

有贾琮帮他，他连必定会被贾赦暴揍的那顿都忘了。

当即安排平儿跟丰儿住在西厢房里，正式开了脸。

一人指了两个丫鬟伺候。

平安州这边的丫鬟小厮都称呼为平姨娘，丰姨娘。

丰儿也就罢了，贾琏并不如何看重。

只是逃不开她先是照顾重病之时的王熙凤。

又帮着平儿料理王熙凤后事，千里迢迢寻到平安州的情分。

所以收在身边做个姨娘。

平儿却的的确确是贾琏心上的人。

旧雨重逢，又是新婚燕尔。

自然宛若蜜里调油，一时也拆不开。

尤二姐心中悲凉。

暗地里默默垂泪，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此平儿与丰儿就在平安州安心住下。

只等三年后，贾琏回京述职，再去给贾赦贾母敬茶。

当然。

贾琏原本安静的后宅，也日复一日的热闹起来。

尤二姐生性温软柔和，又哪里是平儿那绵里藏针之人对手？

贾琏带去平安州的，原本就是贾府中人。

素来在平儿手下做事做习惯的。

平儿恩威并施，处事公允，又有丰儿做臂膀。

不上三五日。

贾琏后宅所有大事小情，一概由平儿做主理事。

尤二姐彻彻底底成了个花瓶摆设。

总算是平儿也好，丰儿也好，都没有王熙凤那般心肠狠毒。

对尤二姐面子上还是恭恭敬敬，一口一声尤二奶奶。

衣食周全，并不暗中磋磨。

否则，这倒霉催的尤二姐只怕是又会落到原书一般结局。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金陵荣国府内。

贾琮收到贾安带回的贾琏书信，忍不住哈哈大笑！

将平儿跟丰儿送去平安州的大半原因。

都是因为他闲着闷得慌。

所以，特地挖个大坑埋埋自家那便宜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