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抬起头看了司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咬了一下牙齿道：“当朝丞相独孤剑南，字鹏程。”

果真是他！

司娆并不觉得十分意外，连忙又问道：“那男子身上所悬双鱼佩上面是什么字？”

钟会又咳了一声：“凤凰二字。”

“凤凰？”司娆想了一下，好像记忆里并没有凤凰这个人，她再度陷入了谜团，问道，“先生可知道凤凰是谁？”

钟会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将画卷好交还给司娆，司娆感激道：“多谢先生解我疑惑。”

钟会笑了笑：“在下的命都是神医救的，这点小事算什么，咳咳……”

“先生累了吧，我扶你回床上息着。”

钟会摇头拒绝：“整天在床上躺着也难受。”他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喃声道，“像我这样的废人，不躺着又能如何呢？”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先生米雕技艺令人叹为观止，放眼整个大历恐怕也难找出先生这样的米雕大师。”

“……呵呵。”钟会轻嘲一笑，“我算得上什么大师，活到这么大，还让老母亲整日为我忧心。”

“先生……”司娆顿了顿，“我冒昧问一句，当年火灾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还有这次，先生又为何会中鹤顶红之毒？”

钟会浑身一震，眼里闪过愤怒而沉痛的神色，他咬了咬牙齿，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垂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时眼里沉痛之色还未褪尽。

他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神医还是不知道为好。”

司娆见他的反应便知肯定人为，她皱起眉头道：“这一次先生中了鹤顶红之毒，幸而抢救及时才逃过一劫，那下次呢，还会不会有下次？”

“唉——”钟会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倒盼着能够早日解脱，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所以鹤顶红……”

司娆见他欲言又止，惊愕道：“难道是先生自己想不开？”

钟会再度垂首沉默，司娆无奈叹道：“先生不该呀！难道想让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钟会眼睛变得湿润，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道：“不瞒神医，其实喝下我就后悔了，倒不是怕死，我只是怕我娘抱着我的尸体痛哭，就像当初娘抱着爹一样。”

说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好像憋了许久许久，这一哭竟一发而不可收拾。

司娆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任他哭完，然后递了一块帕子给他：“哭出来就好了，以后你和婆婆好好过日子。”

钟会擦干眼泪，很不好意思地看向司娆：“让神医见笑了。”

“没事。”司娆温声安慰道，“心里的苦积攒太久需要发泄出来，要不然人会憋坏，先生还年轻，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钟会苦笑一声：“像我这样的人哪有以后。”

“先生又妄自菲薄了。”司娆板正了脸色，“等医好了先生脸上的伤，先生就不用再整天闷在屋里，凭先生的手艺，到哪里都有饭吃。”

“我脸上的伤真能医好？”

“难道先生还怀疑我的医术？”

“不敢不敢。”钟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神医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司娆笑道：“先生客气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便告辞而去，赶往鬼市。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画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既然鹏程是独孤剑南的字，那凤凰应该是女子的名字，亦或是小名。

她的身份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否则，燕九章没必要为此大开杀戒，因为坊间早有传闻燕九章是独孤剑南的私生子。

难道凤凰是风尘女子？

罪臣之女？

亦或敌国奸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鬼市，毡房前已经乌泱泱排了很长队伍。

司娆略一扫，就看到最前面排着容卿和宋长陵，两人都颇为焦急的样子。

容卿第一个进来，见司娆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是个仙风道骨的高人，他先是愣了一下，再细瞧，也瞧不出司娆的年纪。

仿佛很年轻，又仿佛挺老。

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样子，容貌着实普通到出乎他的意料。

都说人不可貌相，他不敢有丝毫失礼之处，因为妻子还在坐月子，不好出门，他恭敬而又仔细地将妻子的眼疾告诉司娆。

说完，便急切地问道：“神医可有法子医好内子的眼疾？”

司娆直接答道：“未见到病人，不好下定论，等有机会将令夫人带过来我瞧瞧。”

容卿只得无奈离开，宋长陵一见他满脸失落之态，心里一个咯噔。

莫非神医也有医不好之症？

想想也是，这世上哪有人能生死人，肉白骨，那不是神医，那是神仙了。

他心情忐忑地进了毡房，先是打量了一下司娆，然后坐了下来问道：“神医可有法子去掉脸上胎痣？”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额头，然后比划出一个大小，“像这么大的青色胎痣？”

司娆想到前世他偷取萧衍玉佩之事，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很简单，用刀切掉就是。”

“切掉？”宋长陵惊愕得瞪大眼睛，“那岂不要留下一块很大的疤痕？”

“是。”

“有没有不留疤的法子？”

“要看病人体质如何，有人天生疤痕之体，不仅会留下很大疤痕，疤痕还会越长越厉害。”

宋长陵露出为难的表情：“能不能请神医去我府上一趟？”

神医到底能不能医好朝霞公主还不知道，他总不能请朝霞公主到鬼市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

若神医能医好还行，若医不好，岂不弄巧成拙，反惹恼了公主？

司娆冷冷拒绝：“不行。”

宋长陵着急道：“神医你开个价，多少钱都行。”

司娆没说话，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宋长陵想着神医总不可能只开价五十两，应该是五百两，他立刻拍案决定：“行！五百两就五百两！”

“五百两？”司娆嘲讽笑道，“公子开什么玩笑，五百两就想请我上门？”

宋长陵想了一下，咬牙道：“好，那就五千两。”

“五万两，黄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什么，五万两黄金？”宋长陵惊愕地盯着司娆，好像在说你怎么不去抢，终是没说出口，只冷下脸道，“神医是在开玩笑吗？”

“我从不开玩笑！”

司娆看了一眼吉祥，吉祥立刻对着门外叫道：“下一位！”

宋长陵急了，一拍桌子霍地站起：“医者仁心，神医何故狮子大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