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婆婆猛然惊醒，想到慕容心在这里时，最爱香丝儿麻糖，不由心酸起来。

莫婆婆起身朝着院门口走去，巴望着一打开院门就能看见慕容心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香丝儿麻糖，甜甜地冲着她笑。

可惜，院门口空空如也。

莫婆婆满脸失望，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忽然听到马蹄声响，她转头去看，就看到前面骏马上高坐着一位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蟒袍的年轻人，雄纠纠，气昂昂，贵气逼人，不可直视。

他旁边骏马上坐着一位头发斑白，身着葵花色圆领的清瘦老者，老者两眼细长，面容沉冷严肃。

莫婆婆看见老者时，浑身一震，双目睁到极大。

似乎不敢相信，她揉揉眼睛又看向老者。

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和从前一样冷肃刻板，一双眼睛始终透着坚定到固执的光芒，如幽谷寒潭一般，只是老了许多，眼神也浑浊了些。

但不管如何岁月如何变化，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呆呆站在门口，带着寒意的晨风吹过她的后背，寒意侵骨，她却丝毫感觉不到。

怎么会是他。

王直！

他怎么会在京都？

还穿得如此富贵，看来他是做官了，而且是大官。

就在她神思混乱间，王御史开口说话了：“殿下，兹事体大，消息不会有误吧？”

“不可能有误，那该死的狗奴才竟敢仗着老五威风，罔顾律法，将伯府姑娘骗至自己私宅，还下狠手虐待，着实该死！”

老者冷哼一声，义愤填膺道：“若果真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下官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告到皇上跟前。”

晋王哈哈笑道：“本王怎敢让大人冒生命风险，若御史大人真豁出性命，新纳进府的第十八房小妾岂不可惜了。”

王御史老脸一红，正要说话，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他垂眸看去，就看到那边院门口站着一位身形羸弱，头发花白的老妇，似乎力不能持，她的手苦苦撑在门框上。

他压根不认得这老妇，又看了她一眼，便和晋王驾马而去。

莫婆婆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苦等了一生的男人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他不仅在京都做了御史大人，还纳了十八房小妾。

呵呵……

十八房！

她再也经受不住，身体一软，就要倒下，却被人上前一把扶住。

“莫婆婆，你怎么了？”

听到司娆的声音，莫婆婆像是从噩梦中幡然惊醒，一下子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司娆：“没事，老奴没事。”

她手指冰凉，司娆有些担心：“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一大早跑出来了？”

“老奴……老奴只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她声音颤抖，几乎破碎，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又问道，“姑娘，你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是不是心儿有消息了？”

司娆点了一下头，将莫婆婆扶回屋内，见她身体发颤，赶紧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莫婆婆喝了一口热茶，身上终于暖和些，急忙问道：“姑娘，心儿她到底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只是大概猜到她被谁带走了。”

“谁？”

“薛芜和孟春风，婆婆认不认得这两个人？”

莫婆婆摇摇头：“老奴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娆将独孤玥看到的告诉莫婆婆，莫婆婆听完，眉头紧皱，显得十分担心：“姑娘的话老奴听明白了，那两个人既然不是拐子，也没有向少爷和少夫人要赎金，那她们应该是和少爷少夫人有什么过节，姑娘你赶紧扶老奴去问问少爷和少夫人。”

“婆婆，你好生歇着，我自己过去问。”

莫婆婆知道自己行动迟慢，拍拍司娆的手道：“这些日子，实在麻烦姑娘你了。”

司娆微笑道：“婆婆不必客气，心儿就像我妹妹一样，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莫婆婆感动不已，鼻子发酸，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足以报答司娆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情。

司娆找到慕容卿和南宝音，二人也根本不认识薛芜和孟春风，更不可能和她们有什么过节。

司娆心里更是疑惑。

她忽然想起二人曾前往北梁寻仇，难道她们的仇人和慕容卿有关？

本来，她对孟春风所提报仇之事并未放在心上，早知道多问师父几句，兴许这会子就能知道答案。

她正想去泠烟山一趟。

待她骑马日夜兼程赶到泠烟山才发现江弃根本不在。

茅庐内虽然藏有避尘珠避尘，一应器物和被褥瞧上去都是干净整洁的，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长几上，还是书案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可见至少有两个月这里没有人打扫过。

站在屋中，触目之处，几乎与前世一模一样。

竹制的四方桌，案几，小椅，床，凉榻。

雨过天晴色的纱帐笼住碧色的竹床，随风微微飘荡，竹床右侧摆放着竹制高几，高几上一尊云鹤纹琉璃香炉，香残烟灭，只余几许灰烬。

离高几几步远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意境清悠，令人向往。

“师父，如果你不做医师，一定是最厉害的画家。”

“怎么，为师做了医师，就做不了最厉害的画家？”

“不是，师父是画家中医术最高超的医师，也是医师中画画最好的画家，不对不对，师父是全才，不仅精通医术，还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

“师父，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为师这些雕虫小技又算得什么，比起你师祖来差远了。”

“师父你太谦虚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哦。”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可分明隔了前世今生。

司娆站在画前出神，忍不住伸手触摸，指尖沾染上一丝灰尘。

师父有洁癖，如果他回来过，不可能不打扫。

“师父，你到底在哪儿？”

她对着画喃喃发问。

画能回答的唯有沉默。

难道师父回天禹宗了？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里微微一惊，转头看去，透过窗户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她身子一闪，躲到了帷幔之后。

很快，那个人就走了进来，四处环顾一看，又伸手在桌上摸了一把，然后随手拿起一个青花瓷茶杯，很是失望地自言自语道：“江弃，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