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气得霍地站起，涨红着脸正要与萧祈争辩，忽然，“哇”的一声，他小儿子又大哭起来，直哭的王御史心肝儿揉碎。

他小妾一早就带着孩子赶来，到现在除了一碗雪水，什么都没吃过，忍不住哭泣道：“老爷，妾身挨饿受冻不打紧，可是若妾身冻病了，饿病了，聪儿谁照顾？聪儿从早上到现在连一口热汤都没喝，实在饿极了，能不能买碗热汤，哪怕是素汤也行？”

王御史平时对家里人十分克吝，但对小儿子真心疼爱，差点就要自掏腰包买一碗素汤，手摸到袖口时又停住了，喝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养孩子三分寒七月饱，一顿不吃饿不死人。”

小妾失望之极，气愤地咬住牙对着孩子道：“聪儿，你不要怨娘，是你爹小气，连一碗热汤都舍不得给你买。”

孩子哇哇大哭。

接着，更多的孩子哭了起来，一声响过一声，都叫冷叫饿，要喝肉汤。

这些官员富商自己饿着尚且能忍耐，但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听在耳朵里如同魔音，摧人肝胆，实在受不住。

一个个开始动摇起来。

萧衍听到孩子哭泣，心中十分不忍，可是萧祈说得对，没有霹雳手段，怎怀菩萨心肠，数以万计的灾民等着救命钱粮，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他不能功亏一篑。

当中有一位年约五十的妇人听到孙儿哭，心疼不已，起身气愤看向席岩：“老爷，难道你没听见阿奴在哭么？”

席岩脸上露出犹豫为难的神情，默不作声。

席夫人本就埋怨自家夫君是个铁公鸡，身为京都首富，面对成千上万的灾民却一毛不拔，她不知劝了他多少话，他就是不听。

她干脆拿出体己，在城内设粥棚救济灾民，也好给孩子们积德。

见席岩不为所动，她更加来气，拔高声音道：“老爷，你睁开眼看一看吧，看看你的亲孙儿都饿成什么样了？”

席岩涨红着脸看向孩子，咬咬唇，还是不说话，内心却已动摇。

萧衍朝着邻桌一位富户看了一眼，那人见时机已到，起身道：“草民愿意出三千两买一碗素汤给孩子喝，另外草民愿意典当家产，再拿出八千两救济灾民。”

席岩见有人带头捐款，此人还是富商中的末流，他一下子拿出八千两，他不拿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照这架势，今日不出点血，根本走不了。

离王请来的不仅有富商，还有官员，他敢这样，皇上肯定在背后支持。

他一介商人，得罪不起。

“罢了，罢了！”他一拍桌子道，“草民愿出两万两，买一碗牛肉面和羊肉汤。”

他有些后悔，如果早点主动捐款，还能卖离王一个人情，现在花银子买牛肉面和羊肉汤成了交易，他不仅没了银子，还得罪了离王。

这笔买卖实在太不划算。

不如干脆大方点，他肉疼地打了一个冷嗝，拍拍胸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草民愿意另外再捐赠三万两银子，一万石米，用于救济灾民。”

“好！”萧衍大喜，吩咐人倒酒：“本王敬你二人一杯，这一杯酒是本王的心意，不要钱。”

说完，一饮而尽。

二人也跟着一饮而尽，喝下一杯热酒，身上开始暖和起来。

众人见他二人以及他们的家眷有酒喝，有肉吃，羡慕的吞口水。

人常常有从众心理，一旦有人主动打破僵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一场鸿门宴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募捐到大笔银两和粮食，就连挨打了的孙大人为了挽回颜面，保住乌纱，也咬牙捐赠了五千两银子。

回去的路上，萧祈开心不已，得意扬扬地问司娆自己的主意妙不妙。

司娆望着他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心情很复杂。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尤其皇室中人，此刻他与萧衍好得像亲兄弟，二人有力都朝一处起使。

一旦哪天信任被撕开一小道口子，今日的成全会变成明日的罪证。

她忽然想起，离开泠烟山之时，师父江弃对她说的话，这世间许多事难两全，你要懂得取舍，切不可什么都想保全。

回到司府，正好是下学时间，独孤玥兴冲冲地跑过来献宝。

“娆妹妹，你可终于回来了，这里有五千两银票，你拿去。”

司娆惊讶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别管我哪里来的钱，你收下便是。”他上下打量她，“这些日子，你忙着救济灾民，脸都瘦尖了，我听明月说，你愁银子使，别的我不能帮你，银子还是有的。”

司娆知道，独孤玥虽然是丞相府嫡孙，但他挥霍无度，常常捉襟见肘。

而且她听明月提起，庞夫人逼独孤玥相亲，他不愿意，庞夫人干脆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如今独孤玥每月只能领到二两银子月钱。

他怎么可能一下子能拿得出五千两银子。

司娆拒绝道：“来历不明的银子我不能拿。”

“怎么是来历不明的银子呢，分明就是我的银子。”

“你若真有心救济灾民，可以自己去做，不必借我的手。”

独孤玥失望的看着司娆，生气道：“难道我的银子烫手么，送给你都不要，如果是萧祈的银子，你一定会接受。”

司娆纠正道：“就算是萧祈的银子，如果我不知道来路，一样不会拿。”

独孤玥面色稍霁，转而用一种请求的语气道：“娆妹妹，我是真心想帮你，这银子就是我丞相府的，不是来历不明的钱。”

他本来想撒个谎，但面对司娆，在脑子里编好的谎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这五千两是他偷了爷爷几件珍贵古董低价卖出的钱，依娆妹妹的性子，如果知道是他偷的，一定不会接受，所以他才不敢实话实说。

说完，他大大咧咧地伸手握住司娆的手，要将银票塞到司娆手中。

司娆赶紧缩回手：“独孤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银子我真的不能拿，否则，你就是陷于我不义。”

独孤玥握住银票的手一顿，人也愣住了：“我给你银子救济灾民，分明是做好事，怎么就陷你于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