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蛇皮袋子的东西委实不少，孟奶奶清点一番，摆在家里满满当当，她琢磨着还是用蛇皮袋子拎到孙家吧，主要家里也没有能装得下的袋子。

孟爷爷从外面看人下棋回来时就看见家里跟摆摊似的，“乖乖，你们这是要干啥？哪搞这么多东西呀？”

孟奶奶正在一件件地码放好，闻言没好气地说：“这是给小芙她姥姥姥爷带去凤城的，不是告诉你大东他媳妇要生了嘛。”

孟爷爷拎起一罐奶粉，“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呀，这得花多少钱呀？”

“花多少钱也不是你掏钱，别琢磨了！”孟奶奶直起老腰，“我估摸亲家两口子以后回来的少，逢年过节他们都不在家，这次多备点也好。”

都说到这份上，孟爷爷闭上嘴没再言语，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以后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爱送多少就送多少吧。

孟贺平瞅着有他老爹帮忙，起身拍拍手就去找闺女去了。

孟不芙手里拿着一本书，听着房门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见是她老爹又快速地收回视线。

“小芙，看书呢。”孟贺平拉了把椅子坐在女儿旁边，关心道：“转到新学校适不适应？老师讲课跟得上吗？”

“适应，跟得上。”

“以前来咱家的警察说你卖水果……现在还卖吗？累不累？手里的钱还够用吗？”

“卖，不累，够用。”

“呃……够用就好，够用就好，要是不够用你就跟我说，生活上别太省，咱家虽然说不是多富裕，但养你还是够的。”

“哦，谢谢。”

孟贺平一噎，他看得出女儿很敷衍，但有些话还是得说出来，“你现在是个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要和同学们攀比，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争取以后考个好大学，爸爸没什么能力，但希望你有一个好前途――”

“爸！”孟不芙打断他，心里委实有点不耐烦，她听这话意思是要谈心走一波？

“您要是有事儿就直说，我还得看书呢。”

孟贺平摸了摸鼻子，没把女儿的不耐烦看在眼里，他斟酌一番，说道：

“你之前给你爷爷奶奶买了不少东西，长大了知道孝顺爷爷奶奶这是好事，不过你还是个学生，手里哪有那么多钱呀？以后重心呀还是放在学习上，还是那句话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桌子上：“爸爸现在一个月工资六百多，以后每个月给你二百块钱，只要不大手大脚这笔钱足够用了……”

孟不芙看也不看那二百块钱，漫不经心地说：“您收回去吧，我不要。”

“拿着，养你是我作为父亲的责任。”孟贺平不容拒绝地说：“你现在回家少，咱爷俩说说话的机会都少了，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亲闺女。”

“嗯嗯嗯。”孟不芙胡乱地点点头，眼不离书，“我知道了，您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先看书了啊。”

孟贺平叹了一口气，打从他进来女儿看过他一眼后，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书，他不知道女儿是真的想看书，还是不想看到自己。

他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有时候觉得自己做的不好想跟女儿谈一谈，但现在他们一个星期也见不了一次面，好不容易见到了女儿又不配合。

难道他们以后的父女关系就只能这样了？

孟贺平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女儿一门心思放在书上最终没再说出点啥，幽幽叹了口气后默默离开。

孟不芙的余光从掩上的房门上收回，落在桌子上的二百块钱，最后轻笑一声又回到书本上。

谈心？

呵呵，上辈子她有多么希望父亲能听听她心里的想法，但是啊……没人听得见。

看吧这世界就是这样，你需要的时候得不到，你不需要的时候反而轻而易举的得到。

可笑又可悲。

孟奶奶见儿子一脸心思地从孙女屋子里出来，手顿了顿，不知是提醒，还是出于其它目的，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芙现在学习好，又孝顺懂事，你就老老实实忙活你的事儿，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孟贺平望向老娘反问道：“妈，您觉得我整天在想什么？”

孟奶奶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但我知道现在就挺好的。”

要说这一年来家里发生的事情不少，先是儿媳妇没了，后是孙女进入叛逆期，搞得家里一团麻，他们两个老的也是力不从心。

但现在孙女又恢复到从前的听话懂事，儿子要有新家庭，他们老两口也都在城里享福，还有什么不满足？

是，可能孙女现在比以前独立，跟他们之间了有疏离感，她能不知道吗？

这家里和孙女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她，孙女对她客气地就像个外人，这点子变化她能发现不了吗？

但是发现了又如何？他们能够做什么？以后那孩子总要有自己的生活，这一天早到和晚到有什么区别？

与其在这里瞎琢磨倒不如顺其自然，顺了那孩子的心意。

这一夜孟贺平辗转反侧、寝不能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后来定格在妻子孙芬苍白的容颜和林惠梅灿烂的笑容。

当初和孙芬结婚的确是因为他们相互喜欢，但那些深情的爱意在日后妻子无数个发病的日夜里慢慢消散，逐渐变成了责任和疲惫。

以至于他现在回忆起妻子永远是病怏怏的身体、弥漫在家里似乎消散不去的药味，以及医院瘆白的墙壁。

而林惠梅是和孙芬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每次抿嘴冲他笑时脸上露出的健康红晕，哪怕是他刚认识孙芬时也不曾有过，这是一个健康、活力，能在他老爹住院时帮着他扛起压力的女人。

他感觉这么多年压在身上的担子终于有人能够帮忙分担，日子好像有了盼头，他心里是有些欢喜的。

天色微亮，孟贺平仍是两眼发呆地盯着天花板，他做不到两全其美，更有自己的私心，那便顺其自然吧。

或许他老娘说的对，现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