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不怕。”青娘的声音很轻，眼睛里满是依恋与信任的光。

裴显峰望着她的眼神，心里倒是一软，若不是碍着慧娘，真想把她抱在怀里揉几番不可。

瞧着姐姐和姐夫对视的目光，慧娘有些怔怔的，她想了想，也没和姐姐打招呼，只悄悄离开了裴家的大门。

村头的清河边。

慧娘守了许久，终是看见沈冠秋挑着水从前面走了过来。

看见他，慧娘的心倏然抽紧了，她绞着手指，终是鼓起勇气迎了上去。

“冠秋哥。”慧娘唤着他。

“慧娘？”看见她，沈冠秋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自在，毕竟不久前，自己刚刚拒绝过她。

“我知道我厚着脸皮，但我没法子了，”慧娘的声音有些沙哑，“冠秋哥，在你心里，我一定不知廉耻吧？这样三番五次地缠着你。”

“我没这样想过，慧娘，”沈冠秋将水桶放在了地上，看着慧娘的眼睛，“我和你姐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和我自己妹妹也没什么区别。”

“就只是妹妹吗？”慧娘微微苦笑，声音蕴着凄楚，她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去，就见几个大娘挎着篮子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来，看样子是结伴来河边洗衣裳。

慧娘转过身，复又向着沈冠秋看去，她的手指攥着裙角，与沈冠秋说了句，“你曾救过我姐姐一次，当初我爹娘都说，姐姐被你在水里摸了身子，是要嫁给你的，若不是你被征兵，姐姐又大病一场，也许你们都已经成亲了……”

沈冠秋听她提起此事，心里顿觉五味杂陈，他的目光向着眼前的那条河看去，那一年就是在这儿，就是这条河，他救下了青娘。

“我也想赌一把，冠秋哥，如果我掉进河里，你会不会救我？”慧娘的眼睛里透出了一束光，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冠秋，细微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

“慧娘？”

虽然慧娘声音极轻，但沈冠秋还是听见了这句话，他心下一震，向着她唤了一句。

慧娘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最后看了沈冠秋一眼，身子却是向着后面退去。

沈冠秋眸心一动，立马大步上前想要攥住了她，却终究是迟了一步，慧娘的身子已是落进了河里，他的手指只沾上了她的一片衣角。

“慧娘！”沈冠秋眸心收缩，大声喊出了慧娘的名字，方才那几个大娘也是走了过来，都是瞧见了慧娘落水，也都是发出了惊呼。

沈冠秋来不及多想，他立马扯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衣，也是跟着跳了下去，向着慧娘游了过去。

青娘正在灶房里择着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眼皮一直在跳，刚将菜择好，还没有过水，就见一个婶子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对着她嚷道，“青娘啊，你快去瞧瞧吧，你家慧娘出事了！”

青娘大惊，几乎要打翻了手里的菜篮子，她匆匆走了出去，与那婶子颤声问道，“吴家婶子，我妹妹怎么了？”

“她跳河了，好多双眼睛都瞧见了，是沈冠秋救了她，把她抱回你们家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慧娘……”青娘的心攥紧了，她再顾不得与那婶子多说什么，只匆匆离开了家门，向着娘家赶去。

刚到家门口，青娘就见自家院子里围满了人，多是周围的街坊，青娘的心“砰砰”跳着，也不晓得慧娘的情形，她刚要进屋，就见从屋子里走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他身上披着一件李绍康的外衣，头发已是全被浸湿了，还在往下滴着水，眼下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足以晓得他的寒冷。

“冠秋哥？”青娘失声唤道。

沈冠秋也是看见了她，有光亮从他的眼中闪过，但很快就隐去了。

“青娘。”沈冠秋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是你救了慧娘？慧娘还好吗？”青娘忍不住问。

“她已经醒了，”沈冠秋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勉力稳住声音，“你快进去看看她吧。”

“冠秋哥，多谢你了，你，你快回家换身干爽的衣裳。”青娘察觉到他的轻颤，连忙说道。

沈冠秋点了点头，他没有再与青娘多说，只掩下眼睛，离开了青娘家的院子。

青娘收敛心神，匆匆进了屋，就见母亲和田玉荣都在，除了婆媳两外，慧娘的屋子里还有两个邻居大娘。

张氏手里端着一碗姜汤，在那儿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喂给慧娘喝，听见青娘的脚步声，慧娘抬起眼睛，吃力地喊了一声，“姐……”

看见青娘，田玉荣当即就是变了脸色，冲着青娘喝道，“你还好意思回来？你说，是不是你教她的法子？掉进河里，再让沈冠秋把她抱回来，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你们是不是觉着她这样就能嫁到沈家去了？”

青娘不愿去理会田玉荣，只上前握住了慧娘的手，瞧着妹妹惨白的小脸，青娘心疼得紧，只颤声问道，“慧娘，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慧娘吃力地摇了摇头，不等她开口，一旁的田玉荣又是上前扯过了青娘，“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老大媳妇，你有话好好说，青娘身子不好，你别这样扯她……”张氏放下碗，想要上前护住女儿，田玉荣却是不依不饶，直到李绍康闯进来硬是将她拉扯了出去。

邻居的大娘也是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三人。

张氏叹了口气，为慧娘掖了掖被角，瞧着女儿惨白的脸，张氏心里一酸，哽咽道，“你这孩子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你还能忘了，你姐姐就是这个天气掉进河里，到现在还要吃药，你……你怎么干这种傻事？”

慧娘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母亲的话。

“娘，请郎中了吗？”青娘问。

“冬生去请了，你说说，这天多冷啊……”张氏看着青娘，有些欲言又止，“你那年也是这个天气，咱们家又欠了沈家一条命啊……”

青娘从娘家出来时，外面的街坊已是散去了，她心里藏着事，只慢慢地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方才郎中已是来为慧娘瞧过了，万幸慧娘没什么大碍，郎中说休息个两日也就没事儿了。

至于沈冠秋……青娘刚听闻妹妹落水时来不及多想，此时已是慢慢回过味了，她叹了口气，想起慧娘此举，只觉得妹妹实在太傻，就算她想嫁给沈冠秋，可也不该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啊。

何况……青娘觉得这法子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沈冠秋之前已经拒绝了慧娘，可如今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他将慧娘抱回了家，等于他坏了慧娘的名节，就好像将沈冠秋架了起来，逼着他碍着世俗去娶慧娘似的。

这旁人救了你的命，可你还要借这个缘故去赖上他，嫁给他么？

青娘觉得妹妹做得不对。

可即便不对又能怎样呢？那是她的亲妹妹的，在这件事儿上，她总归是要向着自己妹妹的。

“青娘。”

青娘正胡思乱想着，就连前面多出了一道身影也没有发觉，直到那道身影出声唤她，才将她的心神唤了回来。

“冠秋哥？”青娘吃了一惊，望着眼前的青年停下了步子。

沈冠秋显然已是归家换了衣裳，头发也是擦拭干爽了，没有再往下滴水。

“慧娘怎样了？”沈冠秋问了一句。

“她还好，郎中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冠秋哥，你怎么样？你受寒了吗？”青娘很忧心的看着他，还记得当年他救了自己时受了寒，也曾生了一场病的。

“我没事，”沈冠秋摇了摇头。

“多谢你，你救了我们姐妹两条命。”青娘衷心的感激道。

“不用谢我，青娘，”沈冠秋看着青娘的眼睛，他默了默，说了句，“你，希望我娶慧娘吗？”

青娘一怔，她想了想，终是忍着歉疚说道，“冠秋哥，慧娘倾慕你，若你有心上人，她自然不好缠着你的，可若你没有，你……能不能试着接受一下她？”

青娘的语气是十分小心翼翼的，事已至此，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若沈冠秋不愿意娶慧娘，慧娘名声受损不说，她更担心的是这丫头还会做傻事。

“我知道了，”沈冠秋点了点头，只哑着嗓子与青娘吐出了三个字来，“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