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快瞧，大将军带着人来接您和小公子了。”

齐木娜掀开车帘，瞧见城楼下的人影后，她脸上堆着笑，与青娘开口道。

青娘打起了精神，也是透过车帘向着马车外看去，果真瞧见了那道刻在心上的身影。

完颜显峰下了马，向着马车走了过来，自完颜显峰带兵来凉州打仗后，夫妻与父子已是分开了一个多月，此时终于见到了青娘母子，完颜显峰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了一片温情，他先是将虎哥儿抱在了怀里，听着孩子十分清脆地喊了自己一声“爹爹”。

完颜显峰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属下，自己则是上前几步，张开胳膊将青娘从车厢内抱了出来。

青娘的腰肢细软，只让他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他微微紧了紧她的身子，方才与她低声问了句，“路上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虎哥儿也很听话，都没有闹人。”青娘压下心事，勉强地笑了笑。

她向着凉州城看去，刚经过一场大战，凉州城内有些萧索，街上的百姓也不多，待看见完颜显峰一行人进城后，城中的梁人都如同惊弓之鸟般，纷纷跪在了地上。

青娘只觉得心里无限酸楚，就连脸颊也变得滚烫了起来，她也是低下了眼睛，甚至不敢去看这些人，她从未觉得这样难堪过。

她的丈夫刚攻打了她的国家，可她却坐在他的马背上，与他一起看着他打下来的城池。

“青娘？”完颜显峰留意到了妻子的情绪，他低下头，恰好看见了青娘眼瞳中已是蓄满了泪水。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只一手将青娘揽得更紧了些，另一手则是攥紧缰绳，与身后的侍从吩咐了一声，当先策马行去，让青娘从这一片难堪中解脱。

午后。

齐木娜端着点心进来时，就见青娘正坐在窗前发呆，她瞧在眼里，将那些点心放下后，与青娘唤了句，“夫人？”

“齐木娜，你在喊我？”青娘听见了她的声音，向着她看了过来。

“看您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要不咱们今天出去转转吧，据说凉州城现在已经恢复了热闹，”齐木娜眼睛明亮，一心想让青娘高兴起来，“您前天不还说想给小公子做声衣裳吗？咱们要不去看看布料？”

青娘刚要回绝，可心思一转，她这些日子的确一直待在屋子里，也是该出去走一走了。

瞧着青娘点头，齐木娜十分高兴，连忙让人去安排马车，青娘出门时虎哥儿还在午睡，青娘弯下腰在孩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叮嘱了乳娘两句后，与齐木娜在随从的护卫下一道出了门。

如齐木娜所说，凉州城的街道上的行人虽然不多，但已是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十间店铺中有六七家都已是开门做起了买卖，只不过生意十分萧条。

青娘与齐木娜进了一间布庄，选好了衣料，主仆俩刚出了布庄的门，登时有侍从上前从齐木娜手中将布料接了过去。

青娘看着萧条的大街，也没什么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她与齐木娜轻声说了句，俩人刚要上马车回府，却听街角处突然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青娘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冲上了街，可没过多久就被两个大燕士兵拉扯了回去，拖进了巷子。

女子拼了命的挣扎，哭泣声越来越凄厉，青娘心头大震，几乎想也未想就是追了过去，齐木娜与侍从见状也是快步跟上。

“你们在做什么？”青娘来到了巷口，果真看见那两个大燕士兵将方才那女子压在了草垛上，那女子的衣衫已是被撕碎了，只露出了里面一件薄薄的亵衣。

“快住手！”青娘的眼睛红了，因着气愤，就连身子都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将军已经下令不许你们滋扰生事，你们，你们怎么敢？”

那两个士兵慢慢站了起来，原先见青娘清新秀丽，还当她也是城中的梁女，可待瞧见她身后跟着的侍从后，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都是晓得眼前的青娘定是有身份的，不敢再放肆。

“快跑。”其中一个士兵低低地开口，不等青娘身后的侍卫上前，两人已是匆匆从巷子里跑开。

“夫人，要不要去追？”侍卫与青娘问道。

青娘没有回话，只快步向着那女子走近，她的眼睫轻颤着，很快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手指颤抖着披在了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面色苍白，满眼的泪水，不停地啜泣着，青娘的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她想，若她今天没有出门，定是不知道城里居然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而这只是她恰好瞧见了的，还有那些她没瞧见的，又有多少女孩子受到了糟蹋？

那女子仍是呜咽着，不知何时，她的眼中浮起了一丝决绝之色，竟是一把推开了青娘的胳膊，跑到了水井前没有任何的犹豫地跳了下去。

“夫人！”齐木娜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了青娘，青娘脸色煞白，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水井前，就见那水井极深，井面上荡起层层涟漪，已是没了方才那女子的身影。

青娘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就听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死了好，死了干净！”

青娘的眼睛怔了怔，抬头去看，就见是一个年长的妇人挎着篮子慢慢地向着巷子里走了过来，路过水井时撂下了一句话来。

“我媳妇，我闺女，都让天杀的大燕人给糟蹋了，这口井呐，怕是马上都要填满咯。”那老太太佝偻着背，目光苍凉，唇角噙着悲愤的冷笑，慢慢地向着前面走去。

青娘看着那老妪的背影，鼻子瞬间就是酸了，她很想向着她深深地鞠一躬，可鞠一躬能怎样，跪下磕头又能怎样？能换回他们亲人的命吗？能还给他们太平的日子吗？

书房中。

完颜显峰坐在主位，其余部下则是分站在两侧，一道商议着军务。

“将军，请恕属下直言，夫人虽然是大梁人，但您也不能太拘着兄弟们，吃不上甜头，这以后谁还豁出命来打仗？”其中一个面色微黑的汉子开了口。

破城后由着手下的将士们在城中放肆三日，抢财宝抢女人，这在大燕军中几乎已是不成文的规定，将领们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完颜显峰却是下了军令，不许底下的士兵在凉州城内胡作非为，此举惹得底层士兵十分不满，有军纪压着，士兵们虽然多有收敛，但仍是有些人按捺不住，在背地里做些违反军纪的事。

听了这话，完颜显峰面色一沉，将手中的公文摔在了案桌上，发出一记十分沉闷的声响。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但凡有人敢在城中烧杀掳掠，一律杀无赦。”完颜显峰喝道。

“是，将军。”那黑脸汉子不敢再多说什么，“属下这就带人在城中巡逻，一旦发现有人违背军纪，立即军法处置。”

完颜显峰微微颔首，刚要再吩咐些其他的事项，却听有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众人抬眸一看，就见一个纤细苍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衣衫并没有如何华贵，可在这偌大的府邸中，能进入完颜显峰书房的女人，也只有将军夫人一人。

是以即便许多人并不曾见过青娘，此时也是猜出了她的身份，纷纷向着青娘行下礼去。

青娘没有理会那些人，她的目光落在丈夫身上，刚看见她的眼睛，完颜显峰就是站起了身，向着她大步走了过来。

“青娘，怎么了？”完颜显峰顾不得手下在场，他的眼中蕴着担忧，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庞。

“相公……”青娘的声音带着哽咽，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已是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们都先出去。”完颜显峰对着众人沉声吩咐了一句话来。

终于，书房里只剩下夫妻两人。

“好了，现在没有旁人在，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完颜显峰见青娘眼角噙着泪水，心里登时疼惜起来，将她揽在了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