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听见了她的声音，很快抬起头来，见是青娘，有亮光从她的眼中浮起，快步向着青娘走了过来，“青娘，你回来了。”

骤然见到大姐，青娘又惊又喜，“大姐，您怎么会来？您和姐夫都还好吗？孩子们呢？”

“都好都好，青娘，你姐夫一大家子也都慢慢迁回来了，我早就想回来看娘，可回到雪河村，却听说你们都搬到了城里，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顺娘急急忙忙的说着，说到这时她顿了顿，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她回眸向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是小声说了句，“青娘，我……我这次带了一个人来，你可不要生气啊。”

“大姐，你带了谁来？”青娘看着顺娘的脸色，心中疑窦丛生，她也不再等待顺娘的回话，而是径自向着里屋走了过去，刚进屋，就见母亲握着一个人的手在那里流泪，那个人背对着青娘，青娘一时间并没有看见她的容貌，只从背影看出是约莫是个干瘦的女子。

“青娘，你……”张氏听见了女儿的脚步声，她的眼角蕴着水光，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似乎有口难言。

青娘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她没有吭声，只走到了那个女子面前，待看见她的面容后，青娘心中一沉，自己的猜测果真得到了证实，这个女子不是旁人，果真是燕娘。

“青娘，不是大姐故意要将燕娘带来的，我也是在回乡的路途上偶然瞧见了她，我不晓得她发生了什么，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凄惨得很，身上的衣裳都是破的不成样子，头发也是脏兮兮的，甚至长满了虱子，我和她说话，她却什么也不回答，看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傻了一样。”

青娘听着大姐的话，目光又一次落在燕娘的脸上，果真见她的双目空洞洞的，她的面颊枯槁，脸色蜡黄，原先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是变得稀疏了起来，若不是自家姐妹，又伤青娘至深，让青娘刻骨铭心，如今骤然相见，青娘几乎都要认不出眼前的女子是燕娘了。

“燕娘，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张氏红着眼圈，不住地推着燕娘的身子，流泪道，“你看看娘，你怎么连娘都不认识了？”

燕娘唇角流着口水，只从喉咙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青娘，大姐不是故意把燕娘送到你这的，实在是……我打听到娘在这，就想着让燕娘和娘见一面，兴许见到了娘，她的情形能好些……”顺娘眼中噙着歉疚的神色，与青娘解释着。

“青娘，”张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着女儿道，“娘晓得，这丫头以前对不住你，可，可她现在成了这幅样子，算是娘求你，看在亲姊热妹的份上，你不要和她计较，让她留在这，让我照看她几天，成不？”

“娘。”青娘将目光从燕娘的面庞上收回，向着母亲看去，“我将她当做妹妹，她却不曾将我当做姐姐，她甚至想要致我于死地！”

张氏一愣，“青娘，燕娘她，她怎么会……”

就连顺娘也是愣住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青娘，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青娘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摇了摇头，道，“我和她之间的姐妹情分早已结束了，我不再认她是妹妹，娘，大姐，我无法接收她留在我家，我不能留下一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给她伤害我，伤害我孩子的机会。”

“青娘，”张氏着急起来，颤声道，“以前燕娘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她现在……可她现在这幅样子，你瞧瞧，她怎么可能还伤害你呀？”

“是啊青娘，燕娘是家里的老幺，不懂事，她之前做错事，可你瞧着她现在这个样，老天也定是帮你惩罚过她了，你不要见死不救啊。”

“大姐，”青娘心中涌来一阵气苦，“她是我妹妹，也同样是你妹妹，我狠心，不顾姐妹之情，您若是顾姐妹之情，就请您将她接到你们家去吧。”

顺娘一愣，她和青娘向来亲厚，姐妹间的关系一向很好，青娘从未与她说过这样重的话，顺娘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明白定是燕娘将青娘伤得太狠，太重，才会让青娘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选择。

“青娘啊，你……”张氏似乎没想到女儿会这样绝情，她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顺娘拦住了，顺娘与母亲摇了摇头，示意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青娘，大姐都晓得了，也都明白了，也是大姐想的不周到，娘在你家已经够给你添麻烦了，又哪儿能再把燕娘丢给你，”顺娘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等明日我就将顺娘带走，接到我家去，你只要把娘照看就行，成不？”

青娘迎上了大姐的眼睛，她默了默，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晚间睡觉时，燕娘自然与张氏和顺娘一间屋子，青娘带着三个孩子一屋，虎哥儿年岁大了，本来早已不和母亲同屋了，但这一晚青娘还是为孩子另外铺了一张小床，让儿子歇在自己屋子里。

她关好了门，并将房门锁死，又在房门后抵上了一张凳子，并悄悄地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剪刀。

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小心了些，但身边有着两个孩子，不由得她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果然，睡到半夜，青娘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屋外传来了砸门声，幸得呢门结实，又被锁死，外面的人压根进不来，但半夜砸门发出的动静极大，青娘和孩子们都是从睡梦中惊醒了。

青娘想也未想就是将枕下的剪子握在了手里，她听着外面的哭泣声，咒骂声，大喊大叫声，是燕娘的声音，其中也夹杂着母亲和顺娘的劝慰声，隔着门，青娘听不大清楚，隐约只能听见燕娘满嘴的胡言乱语，在那里闹了半宿。

青娘一直不曾上前开门，直到那闹腾声慢慢停歇，青娘方才带着孩子们继续入睡，而到第二日一早，青娘便是去请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将燕娘从家里撵了出去。

经过昨晚，顺娘也不敢再说将燕娘接到自己家的话了，城里有专门安置失心疯的安置堂，青娘让人将燕娘送过去，张氏似乎是不忍心，只期期艾艾的说，“听说那里好好的人送进去都要关疯了，疯了的人被打死了……”

“娘，”青娘打断了母亲的话，“您若是舍不得，就带着您的老闺女回雪河村，我不会拦着您。”

张氏登时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