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有人惊呼道，“少爷毕竟年幼，这二十军棍，只怕他受不住啊！”

完颜显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养不教，父之过，这二十军棍我为他承十五军棍，其他的由他自己受着。”

“大将军……”众人还想再劝。

完颜显峰却是一个手势挡住了众人余下的话。

“来人，行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眼神也是坚定而怜悯的，他看着孩子，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爹爹！”裴珏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亲，他在军中待的时日不长，还不晓得军棍的威力，亦不知在军中往往二三十的军棍就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而当那结实的棍子实实在在打在身上时，裴珏才真切的感受到了疼，他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但很快他又抿上了嘴巴，虽然只有五棍，却也是冷汗涔涔，后背上更是沁出了一层血。

他不敢去看父亲，也不敢去想那十五军棍落在父亲身上的痛楚，他低下头，只羞愧地落下泪来。

晚间。

看着孩子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青娘只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她的指尖轻颤着，挑出了药膏为孩子逐一涂在了伤口上。

听着裴珏止不住地吸气，想来是疼得很了，青娘有心想要安慰一下孩子，可想到儿子犯下的错，只得硬起心肠没有去安慰孩子，手势却越发地轻柔了。

上完了药，青娘取来衣裳轻轻地为孩子披上身上，虎哥儿回头向着母亲看去，小声问道，“娘，您去看过爹爹了吗？他的伤怎么样了？”

见孩子不曾怨怪父亲，自己带着伤还在担心父亲的情形，青娘心里欣慰了许多，与儿子温声道，“爹爹那边有军医在，我也去瞧过了，你不要担心。”

“都怪我。”裴珏低下头，喃喃道，“都怪我沉不住气。”

“记住这个教训，才算没有白受这场罪。”青娘开口，与孩子殷切道。

裴珏点了点头，眼睛里透出一股坚韧来，“您放心，我会永远记下的，爹爹替我受了十五军棍，让我明白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仅仅关系着自己，还有爹爹，还有您，还有妹妹，我犯了错，会牵连家人，会连累爹爹，让爹爹替我承担后果。”

听着儿子的话，青娘眼睛大亮，她的鼻尖有些酸楚，只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发丝，温声道，“你能这样想，我们就放心了，你好好歇着，娘去看看你爹爹。”

裴珏点了点头，青娘为儿子掖好被角，离开了虎哥儿的帐子。

主帐中，完颜显峰还不曾歇息，军医已是为他处理好了伤口，那十五军棍虽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也不至于要卧床休养，但也实在不算轻。全凭着完颜显峰从军多年，身子骨强健，才生生受了下来，此时虽然看着精神尚可，仍是可以坐在主位，但脸色也是有些蜡黄，没什么血色。

听见青娘的脚步声，军医抬起头，向着青娘行礼后退了出去，帐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怎么样了？”青娘十分挂心，想要去看一看丈夫的伤口，她的手刚触到完颜显峰的肩头，却被丈夫握住了。

“没什么，已经包扎好了，”完颜显峰将青娘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他的眼睛里蕴着担忧，与妻子问道，“虎哥儿怎么样？喊疼没有？”

青娘摇了摇头，“比咱们想的都要坚强，他没有喊疼，也没有怨怪你，反而和我说，这几记军棍让他晓得了不少道理，他明白自己犯下的错不仅要他自己来承担，还要你替他一起担着。”

完颜显峰轻轻舒了口气，他点点头，说，“他能这样想就好。”

青娘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脸色这样差，我去铺床，你先歇着吧？”

完颜显峰摇了摇头，微笑道，“时候还早，我还不困。”

“对自己下手也真狠心，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岁了，这十五军棍，吃不吃得消啊？”青娘的眼睛里满是心疼，语气中便不由自主地多了两分埋怨。

完颜显峰笑了，捏了捏她的手，“你这是嫌我老了？”

青娘也是莞尔，看着丈夫有些疲倦的面容，只十分温柔地抚上他的面庞，完颜显峰在她的面前卸下了身上的担子，他微微闭上眼睛，索性向着青娘的身上靠去，想着在她的怀里小憩片刻，养一养精神。

青娘十分温柔地抱住了他，她晓得唯有在自己身边这个强大的男人才能露出这样脆弱的时候，在外人面前他都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一个令下可以决定上万人的生死，可他到底不是神，他只是个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累，也会倦，在受了伤后，他也会疼。

望着丈夫仍是英挺，但已是露出几许沧桑的侧颜，青娘心中怜爱大起，她的指尖温柔，轻轻地拍着他的身子，哄着他进入梦乡。

完颜显峰唇角的笑意更是深了一层，他的确是累了，也不想去说话，只愿这般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妻子的温柔。

然而这一份静谧并不曾持续太久，很快，传令兵的声音划破夜空，打破了帐中的安宁。

“报！大将军，达烈大军突袭，敌军已至萨瑞河！”

传令兵的话音刚落，完颜显峰便是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黑，也很亮，他瞬间坐起了身子，与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见他要走，青娘心里一颤，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

“相公，你身上的伤……”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刚受了十五军棍，还不曾将伤养好，就要领兵出征了吗？

完颜显峰回眸看了她一眼，他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温声吐出了两个字来，“别怕。”

语毕他大步离开了主帐，向着校场的方向大步赶去。

青娘追到了主帐门口，只能看见了丈夫的背影，她心里既是着急又是担心，只听得号角声响，那是军中遇见敌情，准备出征的讯号。

青娘停下了自己的步子，她没有再追出去，她知道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她能做的便是照看好两个年幼的孩子，安顿好军中的伤员，看顾好他的亲妹子……

青娘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孱弱过，她不能为他分忧，她不会排兵布阵，也不能上阵杀敌，她所能做的事微乎其微，但是……她深吸了口气，即使她的力量微弱，她也需竭尽全力。